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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衣袖(3)

时间:2014-02-21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道阻且长  阅读:

  我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打心底里觉得无所谓。我当医生是为了我的故事,所以当不当主任我并不在乎。

  就算这么多年她像断了线的纸鸢一样杳无音讯,我也不想弃医从事其他。

  一只风筝一辈子只会为一根线冒险,一根线同样只会为那只风筝等候在当年。

  郭绮说我还跟小时候似的一点没变,但我知道自己变了,我开始认命,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我的妻子不懂我的心思,我也不想说,沉默为毁灭埋下致命的伏笔,爱得越深才越互相伤害。可惜我在临死前才明白。

  •   淡泊名利的心境让我开始沉淀,并反复咀嚼奶奶去世前常说的那十个字----“为青梅竹马,酿佳偶天成”。

      爷爷死后 的那几个月里,奶奶一直在绣十字绣。将要绣完的时候,她说她梦到爷爷了。

      她曾是地主的女儿,绣得一手好刺绣,并且颇识得几个字。受批斗时,是爷爷保护她,现在爷爷一个人在地下,饭也不会做,衣也不会洗,她得下去陪他。

      于是在一个鸟雀呼晴的早晨,她真的喝了毒药,抱着那幅未绣完的《佳偶天成》。

      任凭晚上浮想联翩乱梦纷纭,白天我依旧面色如常地去医院上班,生死诀别的场景也无法让我心中再起波澜,实在是因为悲欢离合看了太多也曾经历过。

      直到有一天,我在病房里见到了李忠信校长----我的恩师,也是我最敬重的人。

      李校长的伤势很重,除了我给他治疗的左腿粉碎性骨折,身上还有三处刀伤,以及重度脑震荡。

      他苦笑着说:“我一生致力教学研究,以教育学生为己任,从不以阿谀奉承讨好上级领导,也从没轻视放弃过任何一个学生,哪知临近退休了,倒被十多年前的几个学生弄成这幅模样,整出个“晚节不保”,哈哈哈哈……”这样说着,他却还不忘拍了拍我的手,要我别自责,也别为他担心。

      打伤他的人,是当年揍我不成却打中付老师的那几个混混学生。当时李校长叫人逮住他们,开除了手持钢管的那个人,其他几个被记了大过处分。

      他们当初要打的是我,受伤的却是付老师。如今他们要报复的也是我,却让李校长代我受过。

      果然,生活知道我的软肋,并总在我疏忽大意的时候向它狠狠痛击,世界也在一旁拨弄着我的逆鳞,从不让我好过。

      活这短短三十多载,却像过完了一生。我的身体毫发无损,却仿佛遍体鳞伤,颓唐扶摇而上,漫遍周身。

      那些混混开始来医院捣乱,我不怕自己被骚扰,但是医院的秩序不能因我而乱,再加上心底的倦意,我提出辞职。院长没有说挽留的话,也没有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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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开会时, 院长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张旗鼓地宣布了我被辞退的通知。

      签了解聘书,看着院长略带得意的脸,我没恼,怨不得他这么做,他也只不过是在帮他被我拒绝的女儿争回面子罢了。

      做父母的,无论方式对错,永远是为了孩子好。

      没了在医院的正式工作,我自己开了个小诊所。有患者来,我全力为人治病,没人来时,我安心坐着绣十字绣。

      为佳偶天成,绣青梅竹马。

      为青梅竹马,酿佳偶天成。[九 ]

      2012年。

      “得不到的 才是最好的”,这话果然不假。

      没有成为赵旭的妻子时,为他做什么我都愿意,甚至可以忍受总是只能在角落里倾听他的声音,窥视他的背影。而结婚后,我和赵旭的生活并不如那只喜鹊鸟所预兆的幸福。

      尤其是他辞职后,总是在绣十字绣,那画上分明是一丛竹枝!

      赵旭竟然绣竹子,他不爱我了吗?还是说他爱的从来都只是那个勾.引男学生的付梦竹!

      我明白了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嫉恨着付梦竹,以前是,现在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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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绿色的针线不是刺在布上,而是扎在我的眼里,戳在我的心上。

      我开始和赵旭闹矛盾,说得准确些是我故意找他的碴,拿话伤他以期许减少我内心 日渐清晰的质疑和痛苦。而他总是缄默不语,这态度让我无所适从,不知所措的结果便是我更加莫名其妙地闹腾。

      这个家,不得安宁。

      我是个现实的女人,而赵旭显然有些超然脱俗的清高,我甚至觉得他很孤傲,有一种不属于滚滚红尘的澄澈。

      当我在以骂骂咧咧的方式争夺爱情的同时,也还是不得不考虑柴米油盐酱醋柴的现实。

  •   赵旭自己开的小诊所地处偏僻,名气也不大,前来寻医的大多是些去不起大医院的人家。加上赵旭生性纯良,从不抬价,所以收入并不多。而他以前的工资都用来还了房贷,不多的积蓄也被用来投入诊所,居住在挥金如土物价昂贵的大城市,我们的生活渐渐陷入了入不敷出的拮据境况。

      捏着一大叠缴费单,再看看存折本上的余额,我思索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我得让赵旭重回省人民医院工作。

      “咔……嚓。”门锁转动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般炸愣了床上的我,赵旭竟然提前回家了!

      当他推开卧室门站定在那里一语不发时,我的眼泪慌张而落,就和很多年前在饭堂里碰见他时我羞红的脸一样,一样的热辣滚烫。

      躺在身边的院长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打开衣柜取了一条赵旭的干净内裤穿上,又一件一件地穿上自己的衣服,系好领带后还对着镜子梳理了几下油腻的头发,才用肥大的身躯撞开赵旭,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铁门“砰”地一声彻底被关紧,如同赵旭的心房。我知道,他再也不会打开那扇心门了。

      等我 穿好衣服走出卧室,看到的又是赵旭坐在阳台上背对着我绣那幅竹子图。心里的慌张和羞愧一下子转为恼羞成怒。

      “不要绣了!我叫你不要再绣了!”

      赵旭保持着一贯的沉默,我却不想再息事宁人了,于是我更加歇斯底里地大喊:“赵旭你这个没出息的男人,难怪付梦竹看不上你,十字绣和付梦竹,到底是哪一个抓着你不放,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骂得还不解气,又抢过他手中的绣画并操起剪刀一阵乱绞。

      赵旭抬起头,眼中的痛楚未及到达眼底已经冷却,变得犹如一潭死水般波澜不惊,而这平静教我由一开始的恼羞成怒转为害怕,仿佛预料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却又抓不住头绪。

      直到赵旭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我才知道这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它真实地发生了。

      赵旭在那一瞬间扭头回望时的眼神,教我相信,他爱的是我,一直是我,而绣画上的竹,不是付梦竹的“竹”,是我和他青梅竹马的“竹”。

      我自始至终读懂的,只有这一次。

      他死了,是被我推下楼摔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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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我卖掉了城里的车子,房子,诊所,带着我和赵旭的孩子回到了金田村。

      村里人 见了都说,赵旭可以瞑目了,死了有后,赵家的香火还是能传下去的。可是我知道,赵旭和那些人不一样,他从来就不受那些陈旧思想的束缚。

      抱着两个月大的孩子,我觉得人生可笑。自己在亲手把赵旭推下楼的那天,发现自己怀孕了。

      如果,我能早一天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或者,能再多忍一天那幅竹子绣画的存在,那就好了。

      “旭”是九日,我恨少那一天,便为孩子取名“赵早”,十日方好。

      把变卖家产的所得交给爹妈,看着他们对赵早的宠爱,我想我可以放心了,毕竟,照顾早儿的,是他的爷爷奶奶。所以,应该不会经历和赵旭一样的人生。

      人生如戏,那我和赵旭相识的这许多年,演绎的又是一番怎样的南腔北调浓墨重彩?

      一切掌声与为难,关爱和嫌弃,笑意与哭泣,虚情与假意,喜乐与苦难,都像是戏子在台上穿的水袖长衣。赵旭一直不想逢场作戏,却被逼着穿上长衣。

      即使披上长衣,他也始终不肯舞起长袖。

      一股子旧时代的陈旧霉味和新社会的荒唐虚伪,却硬生生地把他的生活发酵成了戏。

      [十 ]

      后山的扁担树下,一个女人斜倚在一座坟前。

      风吹得女人袖边的空药瓶往山下滚去,树叶儿也摇曳得欢畅。

      女人仿佛看见那个男人又站在自己面前,笑得见眼不见牙地问,“要不要交代一下你是什么时候对我起了非分之想的?哈哈……”

      “扁担树,又名合欢。”自己当时是这么回答的吧?

      “你这辈子真苦,我……下去……陪……”药瓶卡在草丛里停止滚动,抱着一幅《青梅竹马图》袖画的女人阖上眼,声音也戛然而止。

      山下的某一户人家,忽然传出婴儿哇哇的哭声,任凭大人如何哄,也不肯停息。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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