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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们的亲戚(2)

时间:2014-11-12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王馨  阅读:

  父母的故事,对蕴兰影响很大,她向往的大概就是类似父母一样的琴瑟和谐、终生不渝吧。后来她能主动劝丈夫纳妾,想必是经过了痛苦的挣扎,但“无子”位于“七出”之首,蕴兰的大义,完全是出于无奈。最后,她只有用生死相随的方式,表达自己对感情的忠贞。

  卿便负我,我不负卿。

  蕴兰死后,两个儿子风尘仆仆奔波近千里来报丧,见到我家长辈,哭得呼天抢地,称蕴兰是恩母义母,比亲母更亲。一家老小都悲不自禁,街坊邻居闻听之后,也没有不感叹的。

  这对年轻人,就是蕴兰丈夫的后代。

  世事沧桑,又是几辈人了,他们还能记得蕴兰,还能到我家寻访,足见蕴兰当日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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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舅爷

  奶舅爷是祖母奶妈的儿子,虽然奶妈去世很早,甚至祖母都不记得她的模样,但奶妈的这位儿子却一直把祖母当亲姐姐一样,几十年,两家人来往频繁,似乎比亲的还要亲近几分。

  从小,祖母就告诉我们:咱们家就这么一门穷亲戚,一定要上待他们。

  奶舅爷家的确很穷。

  在城郊一个小村子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什么人在一面土崖上凿出了一孔窑洞,窑洞口安了一扇破旧的木板门,门上方开有两尺见方的一面小窗户,窑洞很窄,但很深,越进里面光线越暗,到了窑掌就黑洞洞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奶舅爷一家就住在里面。

  奶舅爷是一个又瘦又小的老头儿,满脸的褶子,面容黝黑,我那会儿常常想着他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洗过脸。他是个特别和善的人,小小的眼睛里永远溢满了笑意,跟人相遇,还没开口说话就先“嘿嘿”地笑两声。他是唯一一个用名字的单字来称呼我们姐弟的人,让人心里暖暖的,我们都跟他很亲。

  奶舅爷家孩子多,孩子的妈妈早年病死了,他自己也是一个病秧子,在农村如果没有壮劳力,又要拉扯几个孩子,那日子,自然过得艰难,真正是人们常说的“穷病交加”。日子过不了的时候,奶舅爷会去卖血。 母亲和媳妇都在老家,榛子叔叔自然得回家探亲,那个时候,一年之中只有春节才有假期,所以每年的腊月和正月,榛子叔叔都要在我家住几天,来来回回的,我家就像一个驿站。

  我从小就喜欢榛子叔叔。他个子很高,皮肤很黑,圆圆胖胖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说话略有些结巴,笑起来就像小孩子一样,很可爱。

  县城离高杰村一百余里路,三四天才有一趟客车,说是客车,其实就是东风牌卡车,旅客是站在敞着的卡车车厢里的,榛子叔叔常要呆在我家等几天才会有车。

  他呆在家里,我最高兴,就像过节日一样,跟着他跑前跑后,像只小尾巴。榛子叔叔不怎么出去,是个温和而安静的人。他喜欢编故事,在他的故事里,主人公都是一个叫“红红”的小女孩,我每次都要认认真真听到结尾,才发现又是编来哄我的。他还教我写字,帮我纠正姿势,有时我弄出什么笑话,他就编打油诗调侃我。我也会假装生气,常跟他闹闹别扭。

  我教过榛子叔叔一种叫“翻绞绞”的游戏,用一根红色的塑料绳或毛线,在十指间穿梭缠绕,穿织出各种各样的立体图案,什么北京天安门、长江大桥、金鱼、乌龟等等。最有意思的是,图案会连续变换,于是便织出一个连环的小故事来。我一边穿,一边念:“一个老头,拾了二分钱,买了两颗糖豆豆……”榛子叔叔大笑。他用了很长时间才学会编织这个故事。下次再来,一见我就念:“一个老头,拾了二分钱……”他那么大的人,又有些结巴,念起来真滑稽,让我觉得很难为情,榛子叔叔却把自己逗乐了,自顾自地大笑起来。

  成年人能认真地跟着一个小女孩学习一种复杂的儿童游戏,我只见过榛子叔叔一个。

  我后来才知道,我们两家有几层亲戚关系,属于世亲,他的祖母跟我的曾祖母是亲姐妹,这是我们之间最近的一层亲缘。

  榛子叔叔是有故事的。他的父亲是国民党的官吏,原本就娶了妻,以后到外省做官,又娶了当地一位姑娘,生了榛子叔叔。后来亲生母亲不幸病逝,榛子叔叔被送回高杰村老家,由父亲一直留在村中的结发妻子抚养。

  这位妻子的命运就像那个时代很多留守女性一样,她的婚姻生活很短暂,丈夫出门后就再没有回来,只给她送回来一个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以后病逝在外地,尸骨都找不回来,留下她一个人抚养着两个孩子。她自己唯一的儿子,比榛子叔叔大十几岁,这个儿子很早就参加了革命,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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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榛子叔叔是幸运的,这位母亲是一位非常善良贤淑的旧式女性,她不计较丈夫的停妻再娶,对幼年丧母的榛子叔叔更是比自己亲生儿子还要亲。一直到小学快毕业时,榛子叔叔才从箱底翻出的一张照片上,知道了自己的出身,母亲便将生母的情况都告诉了他。

  榛子叔叔从此对母亲更加孝敬。一个50年代的大学生,国防科研工程师,将军的弟弟,娶了一位不识字的农村妇女,只为了伺候不愿离开家乡的养母。

  榛子叔叔与妻子分居二十来年,每年只在春节探一次亲,他们的三个孩子都在农村长大,这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我的祖母常念叨:“榛子是孝子,能编进二十四孝了。”

  榛子的养母,我家称作白大婶子的,一直到九十多岁才去世,她老人家去世后,榛子叔叔把妻子和孩子们都接走了,那时他们已经是中年人了。

  以后榛子叔叔就很少再回来了。

  有一年春节,我回家探亲,竟然看见榛子叔叔也在我家,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好多年不见,榛子叔叔也有了白发,他说自己已经退休,这次回来,是受老家人之托,要修订家谱。

  我把家谱的初稿略翻了翻,发现有很多值得记载的人和事,其中有在清朝末期就开办学堂的乡村贤达,有在抗日战争中因守城失败拒不投降而自杀身死的国民党县长,也有战死沙场的早期共产党人。

  高杰村白家,世居乡下,多以种地为生,但子弟大都读书,教育普及程度高,所以那里是陕北革命的发源地之一。白家一族,的确可以说是耕读传家,忠烈满门。

  2013年春节前夕,我与长沙的二姑紫云在电话中聊家常,顺口问她:“您知道榛子吗?高杰村白家的。”八十五岁的二姑马上接道:“是白大婶子的小儿子,我记得的,1947年我在高杰村教冬书,就住在他家里,那时榛子还是个小孩儿,白大婶子对我可亲了,像亲闺女一样。”

  这就是亲戚。

  在那个年代,祖父对家族的责任意识,加上祖母的好客,亲戚们自然来往频繁,亲上加亲。老公众的亲戚都奔着我们家来,年轻一辈甚至以为他们只是我家的亲戚,并不知道同样远近的亲戚不止一家。那时住得窘迫,吃得简陋,待客的条件很有限,但近亲远亲,天南地北,多年不见甚至不曾谋面,只要迎进了门,就是回了家,一家人欢声笑语、热气腾腾。

  那样的生活里,会有一点麻烦受一点干扰,但也多了一些内容添了一些乐趣。亲戚往来,就像平淡的旋律里跳动的音符,让人记忆深刻。

  现在,那种让小孩子永远搞不清楚关系的远亲世亲之类,一般都没有来往了。

  亲戚,已经成为一个客气而淡漠的称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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