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人自残，是在高三的自习课上。大部分人都在疯了般埋头做试卷以应对即将到来的高考，即便有小部分人群早已不把高考放在心上，也选择用睡觉看小说这样的方式，自觉不打扰那一大部分人。
就在那样的当口，教室里突然发出重重的拉凳子的声音，我们顺着声源抬头望去，有个女生用右手握着左手臂，在同桌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她把手腕放得很平，流出来的血看起来像是圆嘟嘟的图案。伤口应该划得很浅，并没有多少血。只是那样郑重其事地托着，倒有点像《红楼梦》里宝玉挨打后，宝钗探伤时手里托着的那一丸药。那活络的心思，不言自明。
不知道为什么，过了很多年，我还能记得那女生当时的神情，端庄，又似乎有丝隐忍的得意，疼痛、难过，反倒是没怎么显露出来。
她在同桌的护送下去了医务室。整个班里立刻开始唏嘘作响，你一句我一句，一会儿就把事情理了个大概。
就在十七八岁的我们以为高考就是全世界的时候，她已经在因为男朋友提出分手而选择自残。
还不到一节课的时间，她已经包扎好伤口回到了教室，平静地坐在位置上，还和同桌窃窃私语。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们也一样，又低下头继续做试卷。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后来，听说她还是和男朋友分了手。虽然她在那男孩子面前歇斯底里地说，我愿意为你死，也并不能挽回什么。
只是听别人转述这些的时候，我摸着手腕，想到的都是，怎么就舍得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想想都觉得疼。
可当时，却以为那好像就是表达爱情最浓烈的方式，把对方的名字纹在身上，为了喜欢的人排练自杀，凡是能做到惨烈的极限，为了爱似乎都可以挑战一下。
那是我第一次理解了老师家长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禁止学生早恋。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披着爱情的外衣积极向上步步高，学霸和学霸牵手走向人生巅峰的成功案例是有，但正是因为不多，才被宣扬成新闻。
重点就在于事例的新鲜。
其他更多的是不新鲜的事例，为了爱情绪失控，还未理解爱却已把爱上升到和人生比肩的高度，甚至以为一个阶段就是一生，为了一个阶段就切割掉一生。
如果说肉体上的自残太过凌冽，那精神上的自残在外人看来更像是脑子里短了根弦。
二
班里有个瘦瘦小小的女生，皮肤黯淡，发黄，说话的时候永远带着脏字，上课的时候经常趴在最后一排睡觉。因为我们有段时间，住在同一个宿舍，才有了一丁点交集。
她有一个在当时只会做试卷的我们看来很酷的特点，就是换男朋友勤快。每晚临睡前的那一小段时间，她就会给我们讲述她的男朋友。
前任，前前任，怎么开始，怎么结束，分分合合真像是一处戏。
可每一段似乎都并不怎么美好，因为她讲述的时候，大多是不屑和玩味的语气。直到她后来遇到了一个让她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男生。
虽然在我们看来，那个男生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渣男，花着她的钱，还理直气壮地劈腿。她总是把生活费贡献给男生，自己挨饿。挨个地问我们借钱，蹭饭。时间久了，每个人都不爱搭理她。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整天跟我们絮絮叨叨，抱怨男生的各种不是，花心，爱玩，拿着她的钱去勾搭别的妹子。
当我们一致问她，既然这么渣，为什么不分手的时候。她又开始为男生辩解，说他有时候对她挺好的，说他曾经很感动地说过她是对他最好的人，说他发过誓之所以劈腿只是一时新鲜，最爱的还是她，还不忘痛说男生的家世有多凄惨，有多缺乏爱……
如此种种，我们都听腻了。
他的凄惨，不是你作践自己的理由。低到尘埃能开出花的是爱情，但低到沼泽里只能越陷越深，一头淤泥，把自己淹死。
某个午间，她在食堂里堵住我，可怜巴巴地说让我请她吃个饭。那是我最后一次请她吃面，她愉快地跟我说。那个男生终于把另一个女生踹了，专注地和她在一起了。
“小样，就知道斗不过我!”她喜滋滋地用筷子搅着面条。
那一年，我还没有恋爱过，也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可就是固执地觉得如果那算作爱情，就像白骨精的一身皮，剥去外衣就是森森白骨，令人生寒。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把自己端到情种位置的人，也许她就是享受那样的高处不胜寒，下面太暖，没有她想要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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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这些都是残损的，没有致命的爱情伤，多年之后回望说不定还能傻兮兮付笑谈。最大的残篇是为了一段爱情赔上性命。
大学时，心理课上，老师提到几年前为爱情自杀的学生，语气里都是哀婉。只不过是和男朋友吵了架，怎么就想不开呢?
就是一时想不开，一世都没有机会再重来。
我们看影视剧的时候，总会看到哭泣、歇斯底里、咆哮的场景。一方哭诉，你为什么不爱我，一方转身而去。
如果接下来只是酗酒消愁还好收场。最怕的是草草用生命来为爱情做祭礼，好在影视剧里总是会抢救过来的。可生活里没有那么多刚刚好，你放弃生命的时候，生命也会悄无声息地放弃你。
所以我最不喜欢在电影里看到为爱自杀的场景，虽然明知道是假的。但无论虚拟还是现实，都不想要爱成了夺命的符号。
朋友问我为了爱一个人能做到什么地步，会痛苦纠结吗?会不知所措吗?会自卑吗?我说会啊，统统会啊。所有为了爱而产生的情绪都是不可控的。
你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朝向一个人，但你能控制这颗心还有其他的归宿。你在让它难过之后，会想办法去抚慰它，而不是把它切开，揉碎。
我爱你，我更爱我自己。没有什么样的爱情，值得我谋杀自己。如果能在一起，为了爱你我要好好活。如果不能在一起，为了爱我自己更要好好活。
更何况，谁也没有预期，下一站爱情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