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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结儿(2)

时间:2014-01-10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刘文忠  阅读:

  四

  三丫儿来太平镇,是被狗蛋儿不经意撞见的。

  那天,天阴得像抹了锅底灰,还有些湿乎乎的凉风跟着。瞅那儿架势要来场大雨。这可是这帮“驴性八道”们求之不得的呀!一下雨就得“雨休”,他们好窝在工棚里,赌出个甜酸来;或是弄上把花生豆,喝个“六六大顺”;再不就顶块塑料布,鬼撵似地往镇子里踪……

  狗蛋儿仰脸儿瞅了一会儿天儿,便钻进工棚一侧的背旮旯子里——这个“驴性八道”们常来“方便”的地方。狗蛋儿拉好了架势,刚要褪裤子掏家伙,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眼瞅就拔麦子了,你跑这儿躲清静是不!

  声音是从工棚里传出的。狗蛋儿顺着板缝往里一瞅,说话的是大栓儿。

  •   大栓儿两手叉着腰,脖子伸得老长,那张刀条脸儿抽巴得很是难看,正冲搭在铺沿上的人发着威呢。

      那个人的后背正冲着狗蛋儿。

      狗蛋儿一惊:是三丫儿?!那肩头,那腰条儿……是三丫儿,就是三丫儿!

      只听三丫儿胆突儿地说,不是我自个儿要来,是妈……妈撵我来,来的。

      长脾气了是不,敢跟我犟嘴了?你他妈是不皮子又紧啦!

      三丫儿的肩抖动了,接着便是压抑的抽泣声。妈是要,要我怀上……这阵子妈老怨我……我也没招了。

      我倒是想让你怀上,可我有那份闲心吗!

      大栓儿,我都跟你起过誓了……

      得得得,越说我越烦!回去,赶紧回去!

      那我咋,咋跟妈说?

      这还用我教你呀!

      三丫儿的肩抖得更厉害了,抽泣声也大了起来。

      嚎啥?你还没守寡呢!三丫儿我告诉你,雪里埋不住死孩子。等我整出个里表来,咱啥都赶趟!停顿了一会儿,大栓儿的语调有些缓和了。

    haiyawenxue

      三丫儿,一会儿我要去县城进料,你自个儿走吧……

      大栓儿一走出工棚,三丫儿的抽泣声再次从三丫儿的肩上抖出来,满是委屈、满是忧伤地回荡在工棚里。

      操他妈的,活该!狗蛋儿一发恨,竟把自个儿吓了一跳,人家两口子倒磨磨,害咱哪根筋啦!狗蛋儿眨了眨眼睛,苦笑了一下,尿也没了,便离开了背旮旯子。

      奇怪了!狗蛋儿在工棚门口踅了踅,竟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还立在三丫儿跟前儿,甚至还叫了声三丫儿!

      三丫儿惊愕了!

      你,你咋跟大栓儿在一块儿?!

      狗蛋儿凄苦地瞅着三丫儿。三丫儿的杏核眼红肿着,满是泪;两条眉毛中间的“美人痣”,也正被一条皱纹吞咽着;笑样儿是早没了踪影……

      咋来的?狗蛋儿问。

      自个儿走来的。

      咋回去?

      也自个儿走回去。

      三丫儿提起包裹就要走。

    haiyawenxue

      三丫儿!

      狗蛋儿叫了一声,便抢上一步,夺过三丫儿的包裹往肩上一搭。

      我送送你,没瞅这天儿……

      狗蛋儿回来的时候,工棚里一些“驴性八道”们正对着镜子擦呢抹呢。脑瓜子整得油光锃亮,跟牛犊子舔的。不用说,准是“二人转”勾的!

      太平镇的人好二人转这口儿,隔三差五就在文化广场演上一出儿。用“驴性八道”们的话说,二人转能把人瞅饱了、瞅疯了、瞅傻了;还能把大姑娘瞅进高粱地里;还说,二人转锣鼓一敲,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立马傻逼啦!乘这工夫,你就可劲儿顶她的屁股,抽冷子捏她的奶子……

  •   突然,狗蛋儿瞅见了大栓儿。大栓儿正对着镜子,欣赏自个儿刚喷了发胶的发型,还不时地跟几个挤眉弄眼家伙讲着啥。

      啊?!大栓儿说去县城进料是骗三丫儿呀!操他妈的,狗蛋儿拱了拱嘴,这手又刺挠上了。

      同往常一样,还是狗蛋儿留下来看“家”。

      狗蛋儿坐在工棚外,仰起脑瓜子瞅起了天上的星星。狗蛋儿打小就好骑着门槛儿,瞅天上的星星:狗蛋儿不只是瞅,还要一颗一颗的去数。数马虎了再重数,从没腻歪过……可这会儿的狗蛋儿没那个心思了,狗蛋儿的脑瓜子全被三丫儿的那颗痣挤得满满的,没给狗蛋儿留下任何空隙。狗蛋儿轻轻叹了声,心里便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涌动着。

      其实,狗蛋儿原打算是把三丫儿送到家的,正好也顺便瞅瞅爷。可狗蛋儿不能再送了!

      就在榆树坨子影影绰绰呈现在狗蛋儿眼里的那会儿,这雨就下来了。又急又猛的鞭杆子雨,把狗蛋儿和三丫儿囚在一棵树下。雨把狗蛋儿和三丫儿淋个响透,弄得狗蛋儿和三丫儿很是狼狈。只一会儿,三丫儿的两眼就迷离了,三丫儿的嘴唇也微微启合着:狗蛋儿的心也打起了鼓,打得很慌很乱,狗蛋儿的喉节不由自主地蠕动着,还带出一串“咕噜噜”的声响。

      突然,三丫儿拉过狗蛋儿的手,实实摁在自个儿剧烈起伏的前襟儿上。

      狗蛋儿,我是女,女人不?

      狗蛋儿先是一哆嗦,立马就眩晕了,接着便梦呓似地叫起了三丫儿……

      狗蛋儿,你知道的,大栓儿打小就欺负我。念初中那会儿,要不是你接我送我,大栓儿还不知使啥坏呢……狗蛋儿,我最瞅不上大栓儿!

      干嘛嫁他?!

      三丫儿长叹了一声,你能不听老人的?!再说你爹那名声……

      这时,一道闪电划过,狗蛋儿的脑瓜子里立马跟出爹和二婶儿在场院的那个场景……狗蛋儿的手像碰上火炭儿,猛地从三丫儿的前襟儿上抽回来。

      狗蛋儿低下了脑瓜子,慢慢转过身去。说,三丫儿,就进坨子了,你自个回吧。狗蛋儿说着,就走进了雨幕里。

      三丫儿喊了几声狗蛋儿,狗蛋儿的脚步更急了。

    haiyawenxue

      狗蛋儿,大栓儿不是人呢……

      这一宿,狗蛋儿是半阴半阳熬过来的。

      天刚蒙蒙亮,狗蛋儿就爬起来。狗蛋儿来到工地的木头堆旁,相摹了一会儿,便撅起屁股翻腾开了。狗蛋儿寻思好了,用巴掌撇子收拾大栓儿,咋也不解恨儿,非得有个应手家什不可!狗蛋儿记得,那年用烧火棍抽大栓儿的后脑勺儿,只一下,就让大栓儿长了记性。打那后,大栓儿再没敢碰狗蛋儿的蛋子,还避猫鼠似地绕着狗蛋儿走。

      翻腾了一阵子,只翻出几根长短不齐的木棱来。不是这个太粗,就是那个太细,还没个沉嘟劲儿。狗蛋儿有些失望了。狗蛋儿拱了拱嘴,刚要骂上一句,却瞅见一根圆圆的木棍,在木堆的最底层探出一截来。狗蛋儿费了挺大劲儿,才把这根半綯来长的榆木棍子抽出来。狗蛋儿握了握,粗细正应手;狗蛋儿又抡了几下,不长不短正相应;狗蛋儿又掂了掂,嗯,这儿个沉嘟劲儿也正够用!狗蛋儿心里一喜,便把这根榆木棍子吞进了袖口,偷偷带进了工棚,又偷偷掖在自个儿的褥子底下。

      那年爷打狗蛋儿爹,打狗蛋儿,用的就是榆木棍子做的烧火棍。榆木棍子硬中带软,不伤骨头,打在身上只往肉里煞……

      五

      发工钱那天,工棚里沸腾啦!

      在拖欠民工工钱很为时尚的年份里,尽管两个月才拿到一份工钱,也让民工们乐得就差叫工头爹啦!好像这钱是工头一时心血来潮奖赏的,跟他们的满身臭汗没一点关系!手里掐着钱,心情可就不一样了,说出的话都能把地砸个坑!这个要置套行头,像镇里人那样,挺着胸脯狠狠牛逼一把;那个要去桑拿,像大栓儿说的,也叫上个靓妹,揉揉肚子搓搓背;更有冒古喧天的,要倾其所有.睡一把唱二人转那个臊娘们儿,瞅瞅她到底哪嘎哒勾魂儿……

      狗蛋儿可不听他们胡嘞嘞。狗蛋儿掐着钱,像抢到根骨头的狗,不声不响地溜出了工棚。狗蛋儿警惕地四处瞅瞅,便拐进常去撒尿的背旮旯子里。狗蛋儿张开两只笨拙的手,一五一十地数开了。每数一张,狗蛋儿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扑楞一下。狗蛋儿很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才连数了两遍。百元的票子五张、五十元的票子十一张、十元的票子二十张、五元的票子还有十张,确实是一千二百五十五元!

      接下来,问题就严重了!这一大打子钱放哪呢?!狗蛋儿犯起愁来。

      把钱塞在枕头里?可一琢磨,狗蛋儿就摇起了脑瓜子。这么一大打子钱枕在脑瓜子底下,还能睡个消停觉?把钱掖在被子里,可再一琢磨也不行,这跟枕在脑瓜子底下不是一路货吗!狗蛋儿试着把钱揣进上衣兜儿,不,不行,鼓溜溜地太扎眼;狗蛋儿又揣进了裤兜儿,可还是不行,这蹲下起来的,说不定啥时窜出几张……

      操他妈的!狗蛋儿狠狠敲了下自个儿的脑瓜子。这一敲管用啦!狗蛋儿一下想到了裤衩上还有个兜儿。狗蛋儿装成撒尿的样子,解开裤带,把手插进裤衩兜儿里摸索了一会儿,便迅速把这一打子钱板板正正地塞了进去。狗蛋儿系好了裤子,走上两步,嗯,这回行啦!这钱紧贴着狗蛋儿的小肚子,狗蛋儿每迈一步,这钱便很善解人意地敲一下,告诉狗蛋儿这儿很安稳。狗蛋儿挺了挺腰,又扬了扬脸儿,咦——哪来的烀肉味,真他妈香呀!狗蛋儿使劲儿咽了几口唾沫,又四处找了找,便苦笑了一下。

      晚上下了工,大栓儿来找狗蛋儿。大栓儿催狗蛋儿赶紧洗把脸,再换套衣服跟他出去。

      干啥?!

      下馆子去呀!大栓儿说,我不跟你许过愿吗,说了不算还是爷们?!

      这些日子,可把狗蛋儿苛待坏了。虽说一日三餐让你敞开肚皮造,可那清汤寡水的老三样儿,让狗蛋儿真有些咽不下去了。狗蛋儿很想吃上一顿大鱼大肉拉拉馋!狗蛋儿这会儿心情不错,听大栓儿这么说,便拱了拱嘴,伸过脑瓜子对着水龙头猛冲了一气儿。

      日头刚要下山,西天便涌出一团云来。这团云并不像往常那样,被日头烧得红红的,反倒把日头仅有的那点余辉也吞噬了。这样一来,太平镇的旮旯胡同就罩上了一层灰色的面纱。狗蛋儿跟着大栓儿,就在这面纱的包裹下,来到了饭馆子。

      一个剃着光头、腆着肚子的中年汉子迎在门前。对大栓儿说了句都安排好了,便径直把大栓儿和狗蛋儿引进一处幽静的单间。大光头转身的工夫,四个菜就上了桌:辣椒炒猪肺子、小鸡炖蘑菇、血肠烩菜、外加一个拌生鱼。

      狗蛋儿兄弟,这几个菜行不?

      狗蛋儿瞥了大栓儿一眼,就操起了筷子。

      嘴还挺急呀,没人跟你抢,咱管吃管添!大栓儿诡秘地呲呲牙,狗蛋儿兄弟,是不还缺点啥?俗话说无酒不成席。饭菜寒酸了点,再不整点酒可没讲喽!

      我,我不会喝。

      喝一把不就会了。这稀的溜地高岗下坡往里倒,有啥难的。

      酒上来了,一瓶高梁烧。大栓儿说,咱哥俩儿谁也别整事儿,就三一三十一。

      大栓儿先给狗蛋儿满酒。看狗蛋儿有些为难,大栓儿把刀条脸儿一拧说,大老爷们出来混,没点酒劲儿架着,还敢说自个儿带卵子的?!满完了,大栓儿强行与狗蛋儿的杯碰个响儿,便撖了一大口,然后把杯子往桌上一礅,怪里怪气地瞅着狗蛋儿。

      狗蛋儿把杯子送到嘴边儿,就有些犹豫了。

      咋的兄弟,这不是毒药!大栓儿的刀条脸儿又拧了拧。大栓儿连“狗蛋儿”都不叫了,直接称“兄弟”。

      狗蛋儿眨了眨眼,豁出去了!也跟大栓儿一样,一大口就下去大半杯。

      这才是爷们儿!大栓儿的刀条脸儿立马灿烂了,大拇指撬得就差把天捅个窟窿!

      这哪是酒呀,简直就是火,从狗蛋儿的嘴里一直烧到狗蛋儿的肚脐眼儿!狗蛋儿猛烈地咳嗽着,大栓儿忙给狗蛋儿夹菜,让狗蛋儿吃口压压。狗蛋儿狼吞虎咽了几口,这火非但没压下去,反倒从狗蛋儿的肚脐眼儿又烧了回来,一直烧到狗蛋儿的脑瓜子。接下来,狗蛋儿的脑瓜子就不是自个儿的了,耳朵眼儿也钻满了蜂子,“嗡嗡”直叫唤,手也拿不住筷子了。

      其实,狗蛋儿能吃大栓儿的宴请,完全出于“不吃白不吃”的心理,丝毫削弱不了狗蛋儿收拾大栓儿的念头。你大栓儿耧了多少黑钱,吃你咋的?祸害你你也得干瞪眼儿!所以,狗蛋儿没一点客气的意思,吃“怨家”都这儿副熊色!

      兄弟,你自个儿说,我对你咋样?!

      狗蛋儿抬起眼皮瞄了瞄大栓儿,啥也没说,摸起杯子跟大栓儿碰了一下,一扬脖子把杯里的酒全倒进嘴里。

      够意思!大栓儿赞了一声,又给狗蛋儿的杯满上。然后把瓶里的酒,全倒进自个的杯里。大栓儿还空了一会儿酒瓶子,又用手敲敲瓶子底儿,直到最后一滴也落进杯子时,这才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儿。

      兄弟,知道我干啥请你?大栓儿乜斜着狗蛋儿,点上了一根烟。

      此刻的狗蛋儿,连凳子都坐不稳了,脸跟猪肝一个色,白眼仁都血红血红的。狗蛋儿讷讷地摇摇脑瓜子。

      不想猜猜?大栓儿把刀条脸儿拧了一下,点了点自个儿的脑瓜子,表情立马就复杂了。

      狗蛋儿兄弟,我是为当年你手下留情,没让我这个吃饭的家伙报销喽。

      那……那是你自个儿找的……

      大栓儿“嘿嘿”了两声。我不计较这儿个,过去这儿些年了。咱唠点别的。兄弟,有一个事儿老在我心里憋着,想问问你。三丫儿她……不不,我是说那几年你总跟三丫儿贴贴忽忽的,就没寻思碰碰她什么的?

      你啥意思?!狗蛋儿两只血红的眼睛,狠狠地瞅着大栓儿。

      别这儿样瞅我,碰就碰了呗,多大个逼事儿……

      大栓儿,我操你奶奶……

      狗蛋儿稀里糊涂地睁开眼,才知道自个儿不是躺在工棚里。这里的光线很柔和,还很幽静;身下也是软软的、柔柔的,让狗蛋儿有种登空驾云的感觉。狗蛋儿的脑瓜子还有些疼,狗蛋儿用手捏了捏太阳穴,又便劲儿地眨了眨眼,便“呀”地叫了一声:原来自个儿竟一丝不挂地亮着白条儿!狗蛋儿猛地坐起来,去找自个儿的裤衩。裤衩兜儿里可掖着狗蛋儿一大打子钱呢!狗蛋儿又“呀”地叫了声:自个儿身边儿还蜷曲着一个人,也是一丝不挂的。是大栓儿吗?啊——咋是,是个女人?!狗蛋儿的脑瓜子“嗡”的一声,本能地去捂自个儿的裆。

      这个一丝不挂的女人,一骨碌爬上了狗蛋儿的身,毫不商量地把两片嘴唇实实吸在狗蛋儿的腮上:接着便有一只游鱼般的手,从狗蛋儿的前胸一直游到狗蛋儿的肚脐下,然后便摇头摆尾地欢实起来……狗蛋儿猛地一哆嗦,身子立马就酥软了;狗蛋儿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呃呃”的干涩,便天旋地转起来……

      就在狗蛋儿的天旋地转里,一对白森森的肉团儿,在狗蛋儿眼里凶头恶脑地抖来颤去……是二婶儿?狗蛋儿的脑瓜子浮出了这样的场景:大栓妈疯狗似地撕扯着二婶儿的前襟儿,二婶儿披散着头发挣扎着。只一会儿,二婶儿就不再挣扎了,任凭大栓儿妈撕开二婶儿的前襟儿,把二婶儿那两个肉团儿抖出来:狗蛋儿好像又听见大栓儿妈的叫骂:反正你这脸儿不顶屁股啦,这儿俩逼玩意儿还掖它干啥……狗蛋儿还瞅见,爹两手抱着脑瓜子,鬼一样地蹲在草垛旁,由着疯疯癫癫的二叔一边骂,一边用烟袋锅子刨着爹的脑瓜子……爷狠命地抽打着爹。那根榆木做的烧火棍,每一声闷响,爹的身上就生出一道血印子……爷打不动了,爹把爷搀到炕上,还给爷盖了条被子。对爷说,我,我是牲口,我这就走……

      狗蛋儿愠怒了。狗蛋儿要把这儿两个肉团儿连同这儿个女人一起推开!狗蛋儿要把她推得远远的,让狗蛋儿再也瞅不见!可当狗蛋儿刚触上肉团儿的刹那间,狗蛋儿的手就没了力气,也收不回来了:那暄暄的、温热的、还有些滑腻腻的,一下子把狗蛋儿融化了,继而又把狗蛋儿送进了梦里……

      这是三丫儿呀!那天狗蛋儿手贴在三丫儿的前襟儿上,就是这个样子!狗蛋儿含糊不清地叫起了“三丫儿”……

      六

      一股清爽的风,让狗蛋儿打了个激灵。狗蛋儿眨了眨眼睛,好像才从梦里走出来。

      这咋又走上回榆树坨子这条道儿啦?这条道儿啥时变窄了,还这么弯曲溜疤的?狗蛋儿自个儿问起了自个儿。狗蛋儿寻思,走出太平镇就是挪挪腿的事儿,可要走出榆树坨子,就没这么轻松啦!那里有家,有爷,还有那块儿靠天吃饭、让狗蛋儿曾经牵情的沙包地……狗蛋儿的心刀搅磨烂的,狗蛋儿很想骂上一句“操他妈的”,可拱了拱嘴,却发出一声凄凉的唉叹。

      那个不是三丫儿,真的不是三丫儿!大光头把狗蛋儿从床上掀下来,狗蛋儿就瞅清了,那女人的确不是三丫儿!一时间,狗蛋儿羞愧得不知咋的好,只能像爹当年的样子,两手抱着脑瓜子,冲着墙角蹲着……

      大栓儿过来踢了狗蛋儿一脚。好你个狗蛋儿,拿你当人你咋不屙人屎呀!老板好心让你躺会儿醒醒酒,你倒干起这儿事来?!你丢砢碜不算,还把我这老脸也搭了进去!你呀你呀……大栓儿的刀条脸儿七拧八挣着,手指头跟鸡叨米似地戳着狗蛋儿的后脑勺儿。

      我说小子,是我送你去派出所呀,还是你自个儿去投案——啊?!大光头瓮声瓮气的腔调里,夹裹着阴森森的杀气。

      别别别老板,可别惊官动府!看在咱往日的交情上,给个面子行不?

      谁他妈给我面子!你拿我这儿当啥啦?啊?!

      老板,你高抬贵手,咱就私下摆平得了。大栓儿又戳了下狗蛋儿的后脑勺儿,别鸡巴闷着啦,还不赶快扔俩钱儿?!

      狗蛋儿拱了拱嘴,吭哧了半天,裤衩兜儿里有……

      床上那女人一把抓过狗蛋儿的裤衩,那一打子钱摸出来,还认真地数了数。完了竟意味深长地瞥了瞥大栓儿,这才围个床单出去了。

      狗蛋儿突然叫了声,那啥,我,我没干

      别嘴硬啦,你光着腚把人家压在身底下,还说没那啥?!是不扔俩破逼钱儿心疼了!告诉你狗蛋儿,进了派出所可没这么便宜了!又得拘留,又得罚款,还得通知村委会,你还能囫囵着出去?你他妈脑瓜子缺根弦儿是咋的!

      大栓儿满嘴喷着唾沫星子,全没了叫“狗蛋兄弟”那会儿的谦和了……

      没了,啥都没了!狗蛋儿收拾大栓儿的念头,还有三丫儿的那颗痣,都被昨晚的女人从狗蛋儿的裤衩兜儿里掏去了,掏得干干净净,连个影子也没给狗蛋儿留下……不过,狗蛋儿反倒有些轻松的感觉了。狗蛋儿没了这几样东西坠着,也就没了那份沉重,尽管狗蛋儿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溢出两颗浑浊的泪疙瘩,可这会儿的狗蛋儿,很乐意这样儿。

      这时,道儿旁闪出一个细高条儿来——是大栓儿。

      啊?!狗蛋儿一愣,心就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大栓儿扔掉了烟头,用脚使劲儿碾了碾,便上前一步迎住了狗蛋儿。

      大栓儿似笑非笑地瞅着狗蛋儿,直到狗蛋儿脑瓜子耷拉成高梁穗子,腰也躬成了高粱秆子,这才把手搭在狗蛋儿的肩上,拍了拍。说,想不到我会在这儿等你吧?我跟你狗蛋儿一样儿,也没那个逼脸儿在太平镇待了。正好咱俩顺道儿,一起打道回府得了。

      狗蛋儿瞅了瞅大栓儿,艰涩地咽了口唾沫,一副丧荡游魂的熊色。

      大栓儿有些忍俊不禁了。虽然大栓儿没“嘿嘿”两声,可大栓儿的刀条脸儿却灿烂得满是得意。走吧,别傻杵着啦,发昏当不了死!

      大栓儿走在前头,慢悠悠的,还有些吊二郎当;狗蛋儿跟在后头,每挪一步,都缩头缩脑,生怕踩着大栓儿的后脚跟。

      眼瞅要进榆树坨子了,大栓儿突然停了脚儿,转过身来问狗蛋儿:

      狗蛋儿,跟我说实话,还寻思收拾我吗?!

      狗蛋儿没言语。

      其实,你说不说都无所谓,我这儿心跟明镜似的。这会儿你最闹心的是怕我把那事儿捅出去,是吧狗蛋儿?!

      狗蛋儿溜了一眼大栓儿,又耷拉下脑瓜子。狗蛋儿的眼神儿里还真飘忽着一缕乞求。

      大栓儿“嘿嘿”挤出两声干笑。狗蛋儿,这会我很想瞅瞅你咋央求我。是跪着呀还是磕头呀,你都央求我呀!哈哈!狗蛋儿,咱打开窗户说亮话吧。你寻思收拾我,我也在琢磨收拾你!大栓儿的刀条脸儿拧了拧,便凶狠起来。

      你狗蛋儿以为我来太平镇是吃饱了撑的?告诉你吧,我就是来收拾你狗蛋儿的!我要让你狗蛋儿彻底灭火儿,让你狗蛋儿连哭都找不着调门儿!就你狗蛋儿这儿副熊色,还寻思收拾我?也不搬块豆饼照照,操!

      狗蛋儿猛地醒悟过来,昨晚那事儿是他妈你下的套儿?!

      你为我缺爹啦那么恭敬你,你那猪脑瓜也不转转弯……

      行,好你个大栓儿,真够阴的!干啥这么整我?!

      你还腆个逼脸问!告诉你狗蛋儿,我大栓儿不是打掉门牙往肚里咽的窝囊废!啥事儿不整出个里表来,我死都不会闭眼!大栓儿咬咬牙,太阳穴上的青筋立马就暴突起来。

      我问你,你干过三丫儿几回?!

      啥?!狗蛋儿猛地抬起脑瓜子来,愣愣地瞅着大栓儿,突然大叫起来:

      大栓儿,我,我操你八辈祖宗!

      骂吧狗蛋儿,今个儿你可劲儿骂,骂个够!大栓儿“嗖”地从行李里抽出根棍子来,摔在狗蛋儿脚下。

      认识吧狗蛋儿?这是你要收拾我的家什!这儿就咱俩,给你个机会,收拾我吧!来呀,你都来呀!大栓儿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大栓儿,你他妈干啥往三丫儿脑瓜子扣屎盆子?!

      是他妈三丫儿给我扣屎盆子!大栓儿眼圈红了。结婚头一宿,三丫儿压根儿就没见红!这榆树坨子就你俩好过。你说,除了你狗蛋儿还能有谁!大栓儿撇了撇嘴,竟抽抽嗒嗒地甩起子大鼻涕。

      告诉你狗蛋儿,这事儿咱没个完!除非我你死了!

      你……

      狗蛋儿的胸口突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两眼一黑,便重重地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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