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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盖子

时间:2014-01-10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袁勇  阅读:

  老土地怪事多。

  那天天刚亮老土地又发生了一件怪事:一只十来斤重的老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爬到王彦林家门口就闭了气,趴在那儿成了一堆身披铁甲的僵尸。也就在那时,才55岁的王彦林好端端地死在了床上。人们在哭闹声中忙着王彦林的丧事,只有傻儿抱起那只老龟往余家湾方向走。毛狗拦着他问:“傻儿,把你爷爷往哪里抱?”傻儿皱起眉头,反问:“我从小就没见过爷爷。你见过我爷爷?”毛狗说:“你怀里抱着的就是你爷爷。”傻儿说:“我爷爷是乌龟,真的吗?”王大爷站在王彦林家门口朝毛狗吼:“狗日的又在造孽?快去找些石灰来。”毛狗嘿嘿笑着往场上走。傻儿愣了半天,喊:“毛狗,我抱爷爷去堰塘。”

  傻儿姓谢,原来有个真名,因为人们一直喊他傻儿,他的真名反倒没人记得了。他十以上的数都不识,自己的名字更写不起。但老土地的人都很羡慕他。羡慕他啥?羡慕他过得逍遥快活。他买东西不认秤,只估堆堆,从不知道什么叫吃亏;渴了他爬在沟边喝从山上流下来的水,饿了挖地里的红薯啃。他像个野人,但他拥有一身的肌肉疙瘩,那些长得瘦的男人骂他是头蛮牛。他呲裂着嘴说:“蛮牛好啊,有力气,耕地好使!”

  傻儿生下来不久就死了爹妈,与他哥哥相依为命。他哥哥长得很标致,高高的颧骨,浓眉大眼,二十几岁娶了邻村漂亮的女孩为妻。嫂子一过门,傻儿更有精神了,成天与哥嫂在一起,耕田种地,总有一身使不完的劲儿。村里人看见傻儿这样,有人背着他的哥嫂问:“傻儿,你是不是晚上湿裤子,你知道你多大了吗?再不娶婆娘要憋死啊!”傻儿张开大嘴一笑:“还早还早,我还小,娶婆娘干啥?”又有人问:“傻儿,公鸡为啥要踏母鸡?”傻儿一翻白眼,答:“这啷个不晓得?公鸡生了病,脚杆无力,要母鸡背呗!”

  堰塘就在老土地南边的余家湾。堰塘名叫大寨塘,是“农业学大寨”时修的。修大寨塘时发生过一件稀奇事:莽子在靠山脚的坡下挖土时挖出一个谁也没见过的怪兽。人们都吓住了,谁也不敢动它。有人请来读过私塾的怀德老爹。怀德老爹看了后说:“我今年快满九十岁了,第一次见到这个怪兽。你们晓得不,据老人们说,这坡脚下有很多古墓,这是古墓里的东西。”有人问:“这东西看上去很邪,是不是个鬼怪?”怀德老爹拄着寿星头拐杖颤巍巍地往家中走,走到杨槐树下回过头来说:“我看那东西倒有些眼熟。”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怀德老爹就一命归了西。人们纷纷议论怀德老爹是被那怪兽带走的。第二天一早莽子就用锄头将那个怪兽砸了个稀巴烂。奇怪的是,堰塘修起后,水就从来没枯过。还有一个秘密谁也不知道:在莽子砸怪兽的旁边,有一个黑黢黢的古洞,傻儿从那个洞口偷偷抱走了半截砖。因为那砖上,刻有一只老乌龟。在王彦林家门口看到那只老乌龟时,傻儿一乐,嘴里咕隆着:“你龟二爷想到老土场来看稀奇,要是遇到莽子,用锄头把你砸个稀巴烂。算你运气好,遇到我了,送你回去。”不由分说,傻儿愣是把老龟放回到捡残砖处的古洞里。

  老土地有个很古的名儿,叫传瓦寺。但人们都喜欢叫老土地。队长王明树说:“老,是老天爷的老,土地是土地神的土地。老土地天地都有了,还缺个屌?”老土地原来有座很大的古庙,古庙在老土场西边倚山而建,不知那古庙是不是传瓦寺,后来改为百花小学。学校恢弘气派,厅堂、教室宽大,到处是雕梁画栋,立柱都要几人合抱。傻儿十岁的时候他哥哥拉他去上学,傻儿一进到庙里就跪下去朝上面磕头,磕完头就拽着他哥哥喊:“快走!庙里有金人人!快走!庙里有金人人!”

  •   学校下去就是老土场。学校对着的是一座老戏楼,远近有钱人家的红白喜事会在戏楼请戏班子唱戏。学校和戏楼中间是个大土坝子。坝子正中有棵大榆树。那年刚翻春,队长的幺儿子蛮疙瘩偷偷牵着金钱豹(大花狗)进城,结果把金钱豹弄丢了。队长把蛮疙瘩绑在榆树上往死里打。傻儿扑上去抱着队长的腿肚子说:“别打!别打!金钱豹好好的。金钱豹好好的。”毛狗说:“傻儿,你懂个毬!”傻儿学毛狗的样子伸出右手五个手指一边点头一边喊:“梨子!梨子!”队长见傻儿傻得有些好笑,就放过了蛮疙瘩。

      傻儿究竟有多大,他不知道。傻儿就是傻儿,成天围着哥哥嫂嫂的屁股跑,忙里忙外不嫌苦、不嫌累,一有空闲就到场上东转转西晃晃。杨大爷卖烟叶子,傻儿问:“多少钱一斤?”大爷白了他一眼:“三百元。”他就说:“妈耶,这么贵?抽烟的人都是地主啊!”人们就笑他一阵。接着他又到余大爷的摊子上:“余大爷,那脚脚爪爪在跑的是啥东西?”余大爷可怜他,不开他的玩笑,就说:“这是钟,用来看时间的。”傻儿乐了,高声大喊起来:“余大爷犯傻了!余大爷犯傻了!他说时间还可以用来看的。时间无头无尾,谁能看得见?”人们又一阵乐。

      老土地一带的人相信人死了会变成鬼怪,特别是一些冤死了的人。那年余家湾刚生了小孩不久的媳妇雷翠翠,因逮到丈夫与余云姑在野坡上偷奸,一气之下喝农药死了。雷翠翠死后葬在鼓箕湾。之后不久很多人都说鼓箕湾闹鬼,很多人都绘声绘色地说亲耳听见厉鬼整夜整夜地嚎叫。一时间老土地人心惶惶,天一擦黑家家户户不敢单独呆在家里,余家湾的人也都到场上的榆树下乘凉。那天天刚麻麻黑,傻儿提了一个麻布口袋,攥着一根桃木棍往鼓箕湾走。蛮疙瘩问:“傻儿,干啥子?”傻儿答一声“捉鬼”就匆匆而去。蛮疙瘩摇摇头:“遭毬了!傻儿傻到巅了。”大概十点多钟,榆树下歇凉的人都倦了,傻儿的嫂嫂提了几个大柚子来,放下口袋说:“天黑才从树上打的,大家杀了解暑。”傻儿的哥哥说:“傻儿去干啥傻事了,还不回来?”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光撒在柚子壳上白晃晃的。娃儿们把柚子壳戴在脑壳上跑来跑去,满坝子散发着鲜柚子的香味。这时蛮疙瘩突然跳起来大喊:“金钱豹!金钱豹!老汉、妈,我们的金钱豹回来了!”金钱豹挨场坝把每个人的脚杆都猛舔了一番,人们不禁喷喷称奇。队长搂着金钱豹的脑壳,流着泪说:“我的豹子,你个神啊……”更神奇的是傻儿气喘嘘嘘在场口喊:“柚子!柚子!”金钱豹欢叫着跑去把傻儿接到坝子中央,傻儿打开麻布口袋往外一倒,倒出一把女人用的木梳和一只绣花鞋。他指着雷翠翠的丈夫说:“我把你婆娘的鬼魂戳死了。你看看,是不是你婆娘的?”有人认得这东西,说:“咦?这真是雷翠翠生前用过的木梳和鞋哩。”雷翠翠的丈夫想走,傻儿一把拉住他,说:“你婆娘要你给她磕七个响头。不然她要阎王收你。”雷翠翠的丈夫磕了七个头一声不吭地走了。从第二天起,鼓箕湾就再也没有闹过鬼。有人说傻儿傻得有些神了,不仅能预测五个月后金钱豹会回来,还能捉鬼。

      从此人们对傻儿除了嘲弄还多了一丝敬畏。一次王石匠家地窖里的红苕被偷了,王石匠找到傻儿问:“傻儿,你晓得我的红苕遭哪个狗日的偷了?”傻儿看了王石匠半天,正儿八经地说:“依我看,不是狗日的偷了,是遭想吃红苕的人偷了。”人们又一阵哄笑,不是笑傻儿,是笑王石匠。

      过了好几年,傻儿的哥哥头发都白了,就是没有后。有人骂傻儿的嫂子是头不会下崽的猪,傻儿就找到这人,朝他脸上吐了一口黄痰。几年后,傻儿的哥哥生病死了,场上的老人见傻儿一头浓密的黑发,就将傻儿和他嫂子撮合在一起。傻儿娶了他的嫂子,一切有他嫂子安排,他更加逍遥快活了,成天到茶房听喝茶的人摆龙门阵。就这样又过了好几年,傻儿的嫂子生病死了,场上的老人看傻儿还是一头黑发,又将杨家坪一个哑巴女人给他撮合在一起。傻儿不嫌她哑,他把哑姑娶过门后还是傻乎乎地叫她嫂子。他一叫嫂子,哑姑就笑,傻儿也跟着笑。两个人都很快活。

      斗私批修那阵子,老土地斗地主王乾坤,天天都要给王乾坤戴顶纸糊的高帽子,把他的两只手反绑在腰杆后。有人打着锣,有人喊口号。毛狗拿着黄荆条子在王乾坤身后,抽一下,喊一声:“低头!”王乾坤就低头。毛狗又抽一下,喊:“弯腰!”王乾坤个子高,腰杆弯起来很艰难,毛狗就不停地用黄荆条子抽,边抽边骂:“个子高算个屌?弯下腰来还不是臭狗死一坨?”蛮疙瘩在前面戴个红卫兵帽子,等毛狗骂完他挥手示意队伍停下来,他回过头来指着王乾坤的鼻子尖问:“你叫啥?”王磕一个头,弯腰答:“我叫王乾坤。”蛮疙瘩一耳光扇过去,骂:“狗日的修正主义,老土地上有天下有地,是乾坤之地,你敢叫王乾坤。”王又磕一个头,弯腰答:“不敢!”蛮疙瘩起手又是一耳光,吼:“修正主义还有啥狗日的不敢?”王再磕一个头,弯腰答:“是是是!”蛮疙瘩举手又要扇王乾坤的耳光,傻儿躬身上前拦住他,说:“蛮疙瘩,你打人也是修正主义。”毛狗在后面扬扬手里的黄荆条子,对傻儿说:“傻儿,有你毬事。还不滚!”傻儿说:“我又不是地牯牛,啷个滚?”毛狗扬扬手里的黄荆条子,说:“傻儿,你娃娃是不是想吃黄荆条子?”傻儿从屁股后掏出那根桃木棍,说:“你娃娃是不是想吃打鬼棒?”蛮疙瘩一挥手,说:“我们走,别跟这个傻毬说。”

      一次在茶房里,有人对傻儿说:“你娃有福气,都娶了两个婆娘了,也没有见你过一次生日。什么时候你过一回生日呢?”傻儿被问住了,他想了想,说:“什么生日?我不知道。”那人又问:“你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那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大呢?”傻儿摇了摇头,说:“要知道我的年龄,只有到我爹妈的坟里头去问他们了。”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人挖苦他:“连自己的年龄都不知道,真比猪还笨!”傻儿反驳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爹妈没有告诉我,又不是我的错。反正我还小,我还没有一根白头发呢!”说完他就不高兴地走出了茶房。正好这时候有个小孩子在余大爷的摊子前问:“爷爷,那个脚脚爪爪的是啥东西?”不等余大爷回答,傻儿走过去大声说:“这都不懂,那是用来看时间的钟!”那孩子白了他一眼,说:“你这傻瓜,山看得见,水看得见,时间哪能看得见?”

      傻儿回到家里,问哑姑:“嫂子,你知道我有多大吗?”哑姑摇摇头。傻儿又说:“那我什么时候过生日呢?”哑姑摇摇头。傻儿第一次生气了,他一拳擂在坝子里的核桃树上,树上落下了几匹黄叶。恰在这时候,傻儿的侄女借东西到傻儿家来,傻儿问她:“女娃娃,你知道我的生日吗?你知道我有多大吗?”侄女想了半天,说:“我哪记得?”

      包产到户那一年,遇到特大干旱,余家湾堰塘每天晚上都被挑干,但第二天早上又有小半塘水。有天半夜,傻儿忽然打了一个激灵,翻身下床挑起水桶就往堰塘走。那晚天很黑。傻儿望着天上轻声唱:“亮瓦亮瓦快出来,照着我的脚背子。”月亮没有出来,浅水里倒是发出了声响。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傻儿问:“是哪个?这晚上在水里耍啥子?”声响没了。傻儿记起了那只老龟,赶紧跑向放老龟的古洞,边跑边喊:“龟二爷!龟二爷!不!爷爷,是你吗?爷爷,是你吗?要真是你,就出来和我扳手腕子耍。”这时候月亮从云缝中伸出半个脑袋,傻儿见古洞里有个东西亮晃晃的,伸手进去一摸,摸出一个圈子来。傻儿用水洗干净,把亮铮铮的圈子揣在怀里,也不挑水就往家中跑。跑回家把哑姑从铺盖里叫起来,将圈子戴在哑姑手腕上,不大不小刚好合适。哑姑笑了。傻儿便爬到哑姑身上喊起号子来。

      自从戴上那个圈子,哑姑变得越来越美。而且,老土场的人看着哑姑,眼神除了迷离又多了一份疑惑。先是有人在暗地里传说哑姑长得像傻儿的嫂子,后来人们都说:怎么哑姑突然变得跟他嫂子一模一样?队长王明树想弄个究竟,带着几个人跑到傻儿家把哑姑叫到坝子里的柚子树下,看了一袋烟工夫,王明树喊:“傻儿!傻儿!”傻儿走到队长跟前,说:“你喊我?”队长抓起哑姑的手,问:“这圈子是哪儿来的?”傻儿愣了半天,说:“是别个送我的。啷个,你不依?”队长说:“这圈子有妖气,是不祥之物。”莽子在旁边喊:“把它毁了!把它毁了!”傻儿翻着白眼问:“戴在嫂子手上好好的,把它毁了干啥?”队长拍拍傻儿的肩膀,说:“傻儿,将圈子取下来我好好看看。”说着就去取那个圈子,可怎么取也取不出来,队长用劲往外扣,哑姑痛得直摆头,圈子还是取不下来。这时门外看稀奇的人越来越多,队长一把拉过傻儿,指着哑姑手腕的圈子大声说:“我再问一遍,这圈子是哪儿来的。”傻儿忽然仰起脖子看天,看了很久,边看边嘿嘿笑。人们不知道傻儿在看啥子、笑啥子,也跟着仰起脖子看天。看了半天,天上除了几朵瓦块状的云以外,连鬼影子都莫得一个。队长把头放下来,众人跟着把头放下来,见傻儿还在望天,蛮疙瘩就把傻儿的头掰下来,吼:“你龟儿子是不是在装疯卖傻?谨防老子把你的吃饭行头掰断!说,圈子是哪里来的?”傻儿看了众人一眼,大声唱了起来:“亮瓦亮瓦快出来,照着我的脚背子!亮瓦亮瓦快出来,照着我的脚背子!”然后停下来,望着队长,说:“队长,圈子是庙里的金人人送我的。不信你找金人人问去。”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悻悻散去。

      圈子的事渐渐淡去。那年冬天,队长王明树也到阎王爷那里报了到。蛮疙瘩当上了队长,毛狗当上了会计。傻儿有哑姑照顾,日子仍过得逍遥快活,一有空闲就到场上东转转西晃晃。杨大爷的媳妇在卖烟叶子,傻儿问:“多少钱一斤?”杨大爷的媳妇说:“三块钱。”他就说:“妈耶,这么贵?抽烟的人都是地主啊!”突然想起一事,又问:“杨大爷呢?怎么好久都没看到杨大爷了?”杨大爷的媳妇黑着脸说:“去找你的爷爷去了,傻蛋。”傻儿直摆头,解释说:“我不是鸡,不会下蛋,怎么是傻蛋?”杨大爷的媳妇说:“懒得理你。”傻儿说:“你爷爷找我爷爷去了,你爷爷也成了乌龟。”杨大爷的媳妇抓起烟叶子起身就要抽傻儿,傻儿赶紧跑到余大爷摆摊子的地方,可那儿根本没有余大爷。傻儿就在那儿转着圈儿找,旁边卖背篼箩筐的问:“傻儿,你在找啥子嘛?”傻儿竖起食指一上一下晃动,说“钟呢?我在找钟!”卖背篼箩筐的说:“傻儿,余大爷早死了。”傻儿居然有些忧伤,不断问:“他为什么要死?他为什么要死?……”卖背篼箩筐的听得不耐烦,大声说:“他的钟到了!快滚,别耽误老子卖篾货”。

      第二年老土地二十八户人家的脸上全乐开了花。因为风调雨顺仓库柜子全部大满贯。蛮疙瘩一高兴,请来个灯戏班子在戏楼上连唱三天三夜。十多里远的人都跑来看。老土场就像过年一样热闹。那天下午台子上唱的是《驼子回门》。台上一男一女挑着担子回娘家,那男的唱:“人家的婆娘嘛多温顺哕,我这个婆娘扯横筋啦。”女的接着唱:“人家的男人嘛像男人哕,我的男人像灶神啦哈。”男的不依,开始和女的在台子上扯筋。傻儿听不懂,扭头到处找哑姑。在场子里找遍了都没有找着哑姑,嘴里嘀咕着:“嫂子呢?我的嫂子呢?”挤出人群往自家院子走,刚要进大门,看见蛮疙瘩手里拿着半截沾血的圈子,正慌慌张张地从里面出来。蛮疙瘩看见傻儿,把圈子塞到傻儿手上,用手往里一指,比划着说:“哑姑自杀了!我去找人来善后。”傻儿问:“啥子叫自杀?”再一看蛮疙瘩早走远了。傻儿进屋后看见哑姑满身是血赤裸着躺在床上,地上落了半截圈子,傻儿将圈子捡起来和手里的半截拼成一个圆圈放在柜子上,到厨房找到洗脸盆在锅里舀了一瓢温水,拿了洗脸帕过来,一点点把哑姑身上的血擦干净,将铺盖给她盖上,拍拍哑姑的屁股.说:“嫂子,今天你咋个瞌睡啷个大,先好好睡一觉。”然后找来布条把那个圈子缠好又戴上哑姑的手腕。

      哑姑安葬后第三天,傻儿的侄女抱了一个木匣子到傻儿家来,对傻儿说:“这是我妈留给我的一个木匣子,匣盖子上记着你和大舅两弟兄的生辰八字。”傻儿找人把他的生辰八字看了,那人告诉他说:“按匣盖子上的记载,你今年已满101岁了!”以后好几天老土场的人都没有看见过傻儿,蛮疙瘩派人到傻儿家去找,傻儿根本没在家中。后来有人告诉蛮疙瘩说傻儿在堰塘边的古洞里睡。傻儿的侄女提着饭菜到古洞前,喊:“舅舅!舅舅!傻舅舅!傻舅舅!吃点饭吧。”里面传出傻儿嗡嗡的声音:“我不吃,等我把嫂子找到了,就和嫂子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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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余家湾的人看见傻儿从古洞里钻了出来,满头全是白发,怀里一直抱着那只老乌龟,东游西晃,像在专注地找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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