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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子:鹰(2)

时间:2015-01-10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 珠海高立宪  阅读:

  诗人毕生致力于让他的生命与他的诗歌意象契合共存。

  鹰的巢,

  简简单单,十分粗陋,

  没有羽绒或茅草,

  没有树叶和细泥,

名字控

  全是些污黑污黑的枯树枝,

  还夹杂了许多荆棘芒刺。

  它不挡风,不遮雨,

  没一点儿温暖和安适!

  人们说牛汉活得很朴素。牛汉自己则说“活得很简单。”在他看来“朴素”与“简单”还是有差别。他说,有张床,有张桌子就行。他关于鹰巢的描写,算得上是对“简单”与“朴素”不同的强调说明。鹰巢,若有“羽绒”、“茅草”、“树叶”、“细泥”之类,若能挡挡风,遮遮雨,有一点儿温暖和安适,在鸟类之窝当中,也称得上朴朴素素,普普通通,绝对算不上奢侈、豪华。可是,鹰巢,连这些也没有,只有枯树枝、荆棘与芒刺。

  雏鹰不在旷野上学步,不在屋檐下面歇翅,而是“钻进高空密云里学飞”。

  鹰巢是简单的,却藏有崇高的理想:遨翔蓝天的美梦:

  鹰的蛋,

  颜色蓝得像晴空,

  上面飘浮着星云般的花纹,

  它们在鹰巢里闪闪发光。

  鹰的蛋有着天空的蓝色,有着星云的花纹。鹰,名副其实的天之子也。

  让梦想成为现实需要艰难而险竣的历炼:

  “鹰的蛋,/是在暴风雨里催化的,/隆隆的炸雷/唤醒蛋壳里沉睡的胚胎,/满天闪电/给了雏鹰明锐的眼瞳,/飓风十次百次地/激励它们长出坚硬的翅膀,/炎炎的阳光/铸炼成它们一颗颗暴烈的心。”

  恰如人们所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精神来自于九死一生。

名字控

  牛汉说:“我诅咒苦难,也感激苦难。”

  他当然应当感激苦难,因为他的精神正是从经受苦难中产生且慢慢地强大起来。1972年,诗人创作了《半棵树》:无畏伤残,顽强成长。1973年,诗人创作了著名的《华南虎》,发出石破天惊的哮咆:还我自由!在《鹰的诞生》之后,牛汉诗歌便若隐若现地张扬或逃不开表现鹰的精神。

  读到“满天闪电/给了雏鹰明锐的眼瞳”,我想起顾城写有“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天若有灵,代我询问顾城,“他是否已寻找到了光明?”

  牛汉书房名“汗血斋”。在《谈谈我的汗血气》一文,他提到:“对我来说,汗和血,是最为神圣的,我敢于把自己与汗与血连在一起,是我的光荣。世界上有许多带着汗血气的生命,鹰有汗血鹰,马有汗血马,人类中也有汗血人。”

  人类中的汗血人,绝不止牛汉一人,但肯定包括牛汉,他们与汗血鹰、

  汗血马有着同样的汗血精神:有着崇高的理想,不怕流汗,不怕流血,无所畏惧,对抗命运,以顽强不息的精神奔往理想的境界,创造神话的辉煌人生。

  我曾经写过:“神被科学逮捕过,证实他确实虚假。神从来不会显灵,神根本不存在,是虔诚的人由于坚持虔诚而自己创造了神显灵般的奇迹,是人类自己以顽强的意志以生命的能量一次次冲破生命的障碍。”

  牛汉不少诗歌神话色彩浓重。“积极的生命能够创造奇迹,生命具有创造奇迹超越自我之本性,生命以顽强的意志与精神去创造诗意人生——如神话如奇迹的诗化人生”,这种诗性思维是牛汉诗歌又一亮色。最明显的有《汗血马》、《鹰怎样变成星的童话》、《玛洛加谣曲》等。

  1981年,牛汉创作了《鹰的归宿》。归宿兮,精神升华至不朽状态也。

  鹰的一生

  最后不是向下坠落

  而是幸福地飞升

  在霹雳中焚化

  变成一朵火云

  变成一抹绚丽的朝霞

  当血红的闪电

  发着震天的雷鸣

  撕开黑沉沉的云

  人们在窒闷的旷野上

  常常嗅到了一股

  羽毛烧焦的辛辣气息

  有时还能看见

  一个一个瞳孔

  闪闪烁烁

  辐射着光焰

  当隆隆的雷

  在天地之间驰骋

  仔细谛听吧

  在风声雨声雷声中

  有一阵一阵的

名字控

  凄厉而悲壮的啸声

  那就是鹰

  向太阳

  向大地

  永远地告别……

  向着理想,出发,飞奔,而没有回归的道路,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在《鹰的归宿》里,鹰的肉体还给了鹰精神诞生的真正巢穴——雷电、暴风雨,鹰的灵魂真正纯粹地以“火云”、“朝霞”的姿态回归蓝天,成为真正的“天之子”。

  1983年,诗人创作《鹰如何变成星的童话》,在这首诗里,诗人写了一只暴烈的鹰,为了解脱锁链,啄掉了自己的脚爪;失去脚爪却重获自由的鹰,再不会猎食,再无法降落,唱着悲壮的歌,不愿坠死地上,“最后变成一颗星/永远悬在高高的天空”。这只变成“星星”的鹰,是“天之子”中的皎皎者。

  前面提到,牛汉说过“天之子,应当是鹰或星星,绝不是皇帝”。在这里,诗人完成了把“鹰”、“星星”、“云”等合成天之子的完整群体的诗性创造:鹰即是星,星即是鹰,星与云的前身都是鹰。在天空辽阔无边的虚空之间,只有鹰击长空,鹰的精神射向高空而成为星。

  在漫长无边的人生之途,总有一只鹰遨游在牛汉辽阔的心空。他永远无法摆脱鹰的精神。我能够感觉,他活得特别累又特别精神。我目睹了一位青年诗人在种种矛盾中挣扎而精神撕裂的痛苦,真的,我宁肯他选择堕落也不想见到他饱受折磨。生命啊,纵使堕落,亦要承受堕落前的巨大痛苦。是的,生命有不甘堕落的本性。为什么不甘于堕落?有时,堕落并不是轻易的,走向堕落的痛苦可能比不肯堕落承受的痛苦还要巨大。我相信有人能够理解,怀疑别人要承受心如刀割的痛苦,这种痛苦可能大过被怀疑者所承受的屈辱之痛。列夫?托尔斯泰是伟大的,而在他年轻的时候,他总要一次次堕落,一次次痛苦地深刻地反省。他说过:“人的心灵的实质是意志,而不是理智”;“我希望所以我存在。”海上说过,欲望有多大,意志就有多大,当意志抑制了欲望便产生了精神。堕落有多深,反省有多深,战胜自我的精神力量就有多强大。

  我惊讶于牛汉拒绝堕落的意志非常强烈。他一直在复杂中追求单纯。他说:“我没有自己毁灭自己,别人也休想毁灭我。”他非常骄傲地说:“我做人比我的诗还完美。”感激牛汉从未堕落。正因为他做人比他的诗歌还完美,他的诗歌才能真正诞生归属诗性精神的生命意义。牛汉与牛汉诗歌合二为一才成为完整的生命。牛汉与牛汉诗歌合二为一才隶属诗创造的奇迹。我不知道朋友们懂得我在说什么吗?只要牛汉能够坚持崇高坚持精神,成为真正的汗血人,那汗血鹰,汗血马才与我们人类如此亲近,成为我们生命追求向上人生的榜样,否则,鹰无论多么暴烈多么渴望自由亦不过是鹰,与我们有什么相干?牛汉就是缩短我们与汗血鹰、汗血马距离千万里的桥梁。

  翻开牛汉诗歌,真的,他不仅要自己学习鹰,拥有鹰的精神,他还一直在苍茫大地上艰难寻找与创造着仿如鹰那样顽强的生命与非生命形象。他为呼唤自由与和平而来,为唤发生命热力而来,为传递生命精神而来,为发放生命智慧之光而来,赋予或还原生命的原创诗美……

  孙玉石先生在文章中提到,“诗人在能够比自然本身更强烈说出真实的‘童话’里,赋予自由歌唱的鹰一种全新的品格,认同与赞颂一种经过生命痛苦体验所有的精神获得:宁肯忍受自残造成的肉体终生的痛苦,也要让生命永远自由地翱翔与歌唱。近乎半个世纪的艰难跋涉里,牛汉完成了由‘自然的鹰’的发现到‘幻想的鹰’的创造的心路历程。这只‘暴烈的鹰’变成了悲壮的歌者的象征。渴望自由是它的灵魂。悲壮的歌唱是它的生命。”

  从雷劈电闪的高空,

  一个带着啸声的火团,

  像一棵闪亮的流星,

  向闷热的大地坠落。

  那“火团”不是“陨石”,是一只坠空的老鹰!“老鹰,浑身乌黑/像一块没有烧透的焦炭,/翅羽翎毛被风暴撕成烂缕,/爪子还铁锚似地紧攥着,/发亮的眼睛/痴痴地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尖尖的嘴插进泥土/跟仁慈的大地吻别……”

  《坠空》究竟是写在《鹰如何变成星星的童话》之前还是之后?我没有问牛汉。不过,它有点像是由“自然的鹰”到“幻想的鹰”的过渡。假若写在“之前”,此诗便包含很深的惋惜之情,“天空又少了一颗星”。假若写在“之后”,诗人可能已有“生命回归”的醒觉意识?眼睛望着天空,嘴巴插进泥土,“既依恋天空,也感恩大地”。阅读牛汉的作品,我们疑惑于牛汉是鹰乎,鹰是牛汉乎?但我不会忘记他自称是“地之子”。他从未放弃过现实与责任,也从未过放弃追求精神。他仰望天空,而把根扎在大地。他的诗性想像具有神话意味却并不荒诞,他的思考从来围绕“张扬生命热力”

  这个大主题。

  诗人出生在绵绵土上。他十七岁发表作品《沙漠》,写有:“沙漠,大地原始的衣。”“沙漠是世界圣洁的面容。——永远奔扬着原始的生命力!”

  可以说,追求“原始的生命力!”,贯穿牛汉的一生。

  1986年夏天,诗人在天山南麓又遇“天之子——鹰”,再次被生命原始精神燃烧。他无法抑制地继续写鹰,创作了《一只跋涉的鹰》。读姜玉琴《游牧与梦游——牛汉诗歌的艺术风格》,文中引用了童蔚《从月亮谈起……》的一段文字:“很长时间以来,我的老伴总担心一件事,那就是我有时想逃跑。想逃跑的原因很多,不好谈。但我想跑到新疆沙漠的边上,躲在那里,自在地活着。”在《在大境界中》,诗人写过:“通过天山时,有关山的全部词语也一下子幻灭了。关于草原,关于山,我变得一无所知。”猜想,那次天山南麓之行,不仅有“原始生命力”的幽灵缠上了他,还有诗的大境界在诱惑他。他在未见过沙漠的时候能够写出《沙漠》,在未见过草原的时候能够写出《鄂尔多斯草原》,他的想像力丰富而准确,他面对天山面对昭苏大草原,却写不出诗来,我猜他多少有些不甘心。不过,这次旅程,诗神给他的恩赐还是太多了,真的,在创作《一只跋涉的鹰》之前,他先创作了著名的《汗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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