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醒了。他用肮脏的小手抹了一把脸，脸上湿漉漉的。炕上的人们依然精神抖擞，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个小方块，只是脸色跟小鬼一般。
屋子里烟雾更加浓了。透过脏兮兮的床单，他看到外面点点滴滴的光亮。天快亮了，他想。
男孩躬着身子，趁炕上的人不注意，溜了出来。
冬日的拂晓，是最冷的时候，一层白霜挂在玉米节上，扑刺刺的耀人眼睛。东方的天空已塞满了红霞。
村子里褐黄色的街道上，一个瘦小的人影蹒跚地向村外走着。几只麻雀扑楞楞飞过，给这寒冷的清晨添了一丝生机。村外全是冬小麦，一拢拢一行行，整齐地排列着，看得很远。孩子沿着整齐的田垄，晃晃悠悠地向前走着。
太阳出来了。霞光万道，铺撒在这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男孩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他着迷了。他惊呆了。他也从未如此的高兴过。
他在惊讶和兴奋中，穿过一片片枯矮的灌木丛，越过一道道高深不一的沟坎。沟坎里荒草蓬松，无一点生机。在冬日里，只有麦地里才有点儿绿色的生机，麦苗上的寒霜开始融化，变为颗颗露珠，使麦苗更加鲜亮翠绿。太阳在不断上升，男孩和太阳同时前进着。
男孩感到自己不是在走，是在飞，只有在这开阔的田地里他才能飞。姥姥准又坐在窗子下，晒着暖洋洋的太阳飞针走线。姥姥那几颗麻窝可真大，夏天里，汪着一窝儿晶莹的汗水，特别的好看。
男孩感觉有些热，他已不觉饿了。他只是觉得浑身麻酥酥的，痒得难受。
他想躺下来。
麦地里可真柔软，像躺在棉花垛上一般。他舒服极了。麦苗绿绿的，摇晃着细长的叶子，跳舞似的。土黄色的野兔来到他身边，看了他一眼，飞快地跑得无踪无影。一只只麻雀从他上空嗖嗖掠过，肆无忌惮。他用力抠着身上每一块发痒的地方，直到产生那种无法言语的快感为止。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他的头顶，照得他身上暖暖的。他觉得太阳似乎因为他才存在。他感到世界有些模糊，他听到警笛声“呜呜”叫着从他身边划过，他似乎从那架着钢棍的车窗里看到那一张张熟悉而又让他讨厌的脸……
他听到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很多影子在他眼前晃动，他想从中找到姥姥，可他就是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