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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少年曾像一桶泼出去的水

时间:2015-09-26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赵卡  阅读:

  十五岁的时候,徐强强在台球街上再也没了对手,于是他决定逃离台球街。

  这不是他的生活,他的生活在台球街外,连台球馆的老板都很认真地说,徐强强,你别来玩啦,没人打得过你,输不死才怪了。徐强强就扛了台球杆,晃晃悠悠出了台球街,看了看天上,太阳也看着他,他眯了眼,发觉所有的人影在向刺眼的光线上攀爬。徐强强略一思索,就到了一家羊蝎子馆,他老去那里吃饭,老板都认住他了。徐强强要了两瓶塞北星啤酒,咔咔两声,用牙拔了瓶盖,分四次吹了。

  “这根台球杆就是饭钱,”徐强强吃完了一盘炸羊尾,和老板说。

  这是后来李春天问起徐强强的台球杆时,徐强强和李春天这么说的。徐强强说,整个台球街没人和他打了,台球杆自然没用了,那可是一根上好的杆子。“徐一杆”是徐强强在台球街的绰号,那时流行赌球,徐强强先输后赢,赢得人们谁也不敢和他玩了,输不起。

  李春天比徐强强大一岁,在市二棉纺厂的保卫科。保卫科这个部门在棉纺厂属于霸王部门,李春天他老子从市一棉纺厂调往市二棉纺厂的时候,安排了李春天。李春天他老子属于平调,算不上升,也算不上降,市二棉纺厂只是从规模上来说,比市一棉纺厂大一倍而已。靠着老子的人脉和余威,李春天上班也是吊儿郎当,这个毛病,和他上学一样。他在学校,出了名的捣乱生,最后,因为捉弄女英语老师,被学校开除了。

  •   “我真的早就不想念这个破书了,”李春天和徐强强说。

      “我也是,”徐强强附和道。

      李春天和徐强强在同一个学校里念书,但不同班,属于臭味相投的,李春天头一天辍学,徐强强就跟着辍学了,徐强强辍学是因为在大街上打台球,打得连学校都不去了,气得李春天和徐强强的娘老子,骂也不是,打也不是,求也不是,就默认了。问题是,李春天有一个当厂长的老子,而徐强强的爸爸还是普通工人,他没有办法给儿子安排一个工作,再说了,徐强强年龄还小,徐强强的爸爸琢磨,是不是把这小子送职业学校去念两年书。

      就在徐强强的爸爸一时打不定主意的时候,徐强强出事了,是和李春天一起出的,强奸了孟彩彩。这让徐强强的爸爸在街坊邻居的眼里,顿时丢人现眼了,他出入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偷偷摸摸,背后总是传来熟人的讥讽声:

      “瞧瞧,啧啧,瞧瞧,啧啧,强奸犯,强奸一个小姐,啧啧!”

      要说这也怪李春天,徐强强扔了台球杆,就没玩的了,去市二棉纺厂的保卫科找李春天,李春天刚好在值班,两人一起坐了一会儿。李春天和徐强强说,下午我领你到一个好玩儿的地方。在这方面,徐强强是很佩服李春天的,好像整个城里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台球厅,舞厅,电玩厅,歌厅,尤其是歌厅,好像专门是给李春天开的。歌厅有素的,也有荤的,素的就是纯唱歌,李春天说,唱素歌没劲儿,要唱就唱荤的,里面有小姐。徐强强不管荤素,他还从来没有到过歌厅,反正李春天到哪儿,他徐强强就跟到哪儿。

      本市的荤歌厅主要分城南的和城北的,城南的李春天都去腻了,他和徐强强说,去城北的,那里的小姐嫩,不像城南的,全是岁数大的。徐强强说,随你的便。李春天和徐强强就打了车,直奔城北的歌厅,李春天对那个地带比较熟,到了,徐强强站在大门口有点拿不定主意,犹犹豫豫进还是不进,李春天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徐强强进了一家叫小雨点的歌厅。小雨点的歌厅在整条街上属于不打眼的那种,徐强强看见前面还有几家大的,好多露了半个胸的小姐坐在玻璃门后面,目光空洞,望着外面,甚至,徐强强发现有一个胸特别大的小姐,紧盯着他,仿佛要嚼他几口似的,吓得他赶紧一缩头,跟紧了李春天。

      看来李春天对这个地方太熟络了,老板娘是个五十来岁的阿姨,打扮的像是要出嫁,花枝招展,走起路来,屁股蛋子扭出了花儿。徐强强想,我妈要是打扮他这样,非让我爸揍死不可。就在徐强强盯着老板娘的屁股蛋子的时候,李春天已经落座了,并且大声吆喝他坐。这是一个不算大的包间,墙壁刷成了粉色,房顶下面吊着一台投影仪,在震耳欲聋的音响中,一柱白烟射在了墙上,墙上立即出现了一个穿比基尼的女郎,搔首弄姿溜达在一个树林里,字幕上打出了一行字:

      “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让你猜猜我是谁。”

      李春天让老板娘把音量调小了些,老板娘扭着屁股蛋子,去转了一下点歌器上的一个按钮,音量略微小了些。李春天站起身,把嘴凑到老板娘的耳朵边,大声说:

      “来一打科罗娜,来一个爆米花儿,叫两个小姐,年轻点儿的。”

      老板娘直起腰,满脸堆笑,打了李春天一粉拳,扭着屁股蛋子出去了。

      徐强强不知怎么回事,脑子里一阵空白,然后就是晕眩,这和他一杆横扫台球街不一样,那种情况下他是清醒的,而且越难打的球,他越清醒,可现在他实在有点晕。直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徐强强才发觉,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坐着一个穿超短裙的小姐,略胖一点,显得丰满,这让他当时感觉到了一种窒息般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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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酒,喝酒!”李春天吆喝道。

      “喝啊,小帅哥,喝!”

      在相互的勾肩搭背中,徐强强越发晕眩得厉害了,他拿起啤酒,和小姐碰了一下,栽了一口。喝啤酒他不在话下,当年打台球,不仅赌钱,有时还赌酒,他不止一次把台球街上的高手们灌得够呛,有的都当场吐台球案子上了。可这会儿,他觉得自己的酒量根本不行。更让他感到坐卧不安的是,他憋了一肚子屎,想上趟卫生间,可卫生间里有个家伙霸占了一个小时还没出来。

      李春天和另一个穿着更暴露的小姐早已搂抱在一起了,看也不看徐强强他们,这让徐强强更不自然,他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不知道手往哪放,脚往哪搁,眼睛往哪儿扫,样子看起来很窘迫,窘迫得让陪他的那个小姐吃吃笑了起来。

      “来,让姐摸摸,吃吃吃!”

      一只指甲盖涂了红油彩的手伸了过来,徐强强浑身一阵痉挛,颤抖不已,手里的酒瓶都拿歪了。

      “吃吃,还害羞啊,吃吃!”小姐的手伸了出去,嬉笑着。那一下午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徐强强的脑子里一片纷乱,没有头绪,李春天却是笑逐颜开。临走的时候,李春天显然意犹未尽,和那两个小姐说:

      “跟我们走!”

      “做什么,我是不出台的,”陪李春天的那个小姐说。

      “付钱,又不是白玩儿?”李春天说。

      “到哪儿啊,远不?”陪徐强强的那个小姐问。

      “不远,到我家,还能吃了你?”李春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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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和辛节在一个小饭馆遇到二扁头的,二扁头我并不认识,辛节认识,其实辛节也不是一开始认识,他是在一次朋友的牌局中,认识二扁头的,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嘛。

      二扁头的名气在本市的玩儿闹们里,属于三流水平,过去也是市一棉纺厂的车间里的一个普通工人。一棉纺厂和二棉纺厂过去都属于国营企业,竞争力一天不如一天,就开始改制,改了几年,不怎么成功,经济效益每况愈下,职工们怨声载道。就在改制的那几年,一棉纺厂和二棉纺厂的年轻人开始流行打架斗殴。

      “最厉害的是张勇,”二扁头说。

      一棉纺厂和二棉纺厂在我们的印象里是统称棉纺的,即使我们粗陋寡闻,也知道些棉纺的名人轶事。二扁头说的最厉害的张勇我并没有听说过,我倒是听说过棉纺的大老崔,玩儿冲锋枪,后来死在四川监狱了;还有朝日个图,打坏好几个人,刚刑满释放出来;最厉害的是杨板头,在王朝大酒店的大厅里,当场用斧子劈死两个有身份的人,后来携枪逃亡,在京城被围堵,负隅顽抗,终弹尽粮绝,被武警公安打成了筛子,新闻联播都播了。

      “张勇真的没听说过,”辛节说。

  •   二扁头的酒量超级好,半斤下去后,脸上丝毫没有喝酒的迹象。他对辛节的态度是一副鄙夷的神色:

      “你尽听说的是传说,大老崔,朝日个图,杨板头他们,的确厉害不假,但是你不知道,这些人,过去都是张勇的手下,张勇死了以后,他们才单干混出来的。”

      “噢,这么回事啊,”我说,“张勇被谁打死的?”

      “张勇是病死的,死的时候才二十七岁,我那时刚跟了他。”二扁头说。

      酒喝至半酣,二扁头突然伤感起来,说现在年龄大了,一茬又一茬少年英雄在崛起,当年他们棉纺的老玩儿闹们,都死的死,老的老,没人买帐啦,下岗以后,身无一技之长,现在生活都成了问题。

      我问二扁头,你主要发什么财呢,二扁头苦笑了一下,发什么财啊,我现在给一个工地下夜,朋友发了财,拉我一把,好歹有个去处。

      “这年头,啥都不好干,慢慢来吧,”我说。

      “可不是吗,本来就难,关键是我这个小舅子,咳咳,早年犯下的烂事儿,我得给擦屁股,这不,刚和公安局疏通了关系,又问了一遍检察院法院,说只要投案自首,可以争取宽大处理。”二扁头猛喝了一口酒。

      “你小舅子怎么啦,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说这事儿?”辛节问。

      “说什么,真的很丢人现眼,咳咳,”二扁头说,“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我小舅子,徐强强,耍了一个小姐,被告啦,说他强奸,咳咳!”

      我后来才知道,这个案子,其实在棉纺厂一带挺有名的。按二扁头的说法,那会儿,还不是他小舅子的徐强强跟了李春天,到城北的歌厅唱了歌,唱完歌,主要是李春天的意思,要把两个小姐都带回家玩儿,其中一个不同意,就带了同意的那个。

      李春天他爸到市二棉纺厂上任后,厂里又给分了一套房子,原来的老房子就是李春天的天下了,面积小,又旧,他爸平时管也不管,任由李春天带了狐朋狗友胡折腾。李春天和徐强强带了愿意跟他们的那个小姐,到了李春天的家,李春天就和小姐讲好价钱,小姐说一次一百元,李春天说我们两个人,应该按批发价,小姐想了想,说就按每人八十元吧,不能再低了,低了就坏行情。

      “我先你后,嘿嘿!”

      李春天把小姐领进了里屋,让徐强强在客厅里等,徐强强就等,等了一会儿,里屋传出了一阵阵淫荡的叫唤声,很爽的感觉,徐强强觉得自己的身体硬了,他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使劲咽了一下口水,又咽了一下,才算咽干净。

      十分钟后,李春天从里屋出来了,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功夫真好,你进去吧,省得穿了!”李春天坐下,点了一颗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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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强强到底那天是怎么进去的,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反正他是进去了,他看到了白花花的一片,当时又是一阵晕眩,机械地脱了衣服,仿佛那小姐的身体就是一张台球桌子,他举着台球杆,瞄准了底洞,像往常一样,一杆全收。

      后来在算账的时候,发生了纠纷,每人八十元,加起来是一百六十元,可是李春天只能掏出一百元,李春天说,本来是够的,咱们在歌厅喝酒加上打车,花脱节了,不够了,就问小姐能赊不,给打六十块钱的欠条也行。

      “不行,哪有干这事打欠条的?”小姐很愤怒,“都给你们优惠了,还想赊,不行,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不行,连一百块也没有了,”李春天的那点学识仿佛遭到了无情的奚落,他勃然大怒,抬手就给了小姐一个嘴巴子,“给老子滚出去,给脸不要脸,又不是镶了金子的,挺值钱是不?”

      小姐一看李春天发怒了,害怕了,就捂着腮帮子落荒而逃。这一切,徐强强一直茫然地看着,仿佛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似的。

      我第二次遇见二扁头是在我的小店里。

      那时我代理着四川邛崃的一个小品牌,叫川霸王。二扁头本来是找辛节的,辛节恰好不在,就和我聊了一会儿。二扁头平时爱喝点,看见我的新品川霸王,问是哪的牌子,我说四川邛崃的。

      “邛崃出好酒,我知道,”二扁头说,“我还在那个地方卖过药,一个酒窝子,满城烧酒味儿,刚到了不习惯,没几天就习惯了。”

      我就顺手给了二扁头两瓶,说让他尝尝,以后见了朋友们给宣传宣传。二扁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推让了几下,就收下了。收下以后,二扁头话匣子打开了,说他过几天也得去一趟邛崃,但不是搞酒,是往回领他小舅子徐强强。“这事儿后来怎么样了?”我问。

      “还能怎么样,我都说通了,按自首算呗,”二扁头说。

      二扁头一说起他这个小舅子,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二扁头说,当初徐强强和李春天合伙上了小姐,没给钱,那小姐转身就去了附近的人民路派出所,报了案,说有两个人轮奸了她。这个报案非同小可,派出所的民警非常重视,问她叫什么,哪里人,身份证带了没,小姐说叫孟彩彩,吉林的,派出所的立即拉着人证小姐孟彩彩,找到了李春天的家,瓮中抓鳖,李春天和徐强强都被捂住了。

      本来,这是嫖娼的性质,二扁头分析,就因为没付钱,变成了强奸,不,从数量上来说,两个人,已经构成轮奸了,这下,李春天和徐强强倒霉了。但李春天根本不在乎,他爸爸是市二棉纺厂的厂长,和派出所的领导打了招呼,说罚点款算了。派出所的也想息事宁人,就放了李春天和徐强强,让回家取罚款去,每人三百块,不然拘留。

      李春天他爸有钱,把李春天骂了个狗血喷头,还是给交了,但徐强强根本不敢回家向他老子要,再说要了,他爸也没有,那是他爸一个月工资啊。走在路上,徐强强越想越怕,怕他爸打他,本来是回家的路,结果他走到火车站了,混进了站台,爬上了火车,到哪里,他也不知道,走哪儿算哪儿吧,他想。

      那是徐强强有生以来第一次坐火车,车厢里什么人都有,有抽烟打牌的,还有聊天的,卖烧鸡和雪糕的贩子操着不知哪里的口音,鲶鱼一样从人流中钻过来钻过去;还有躺在座位下的,老被踢脚,不管火车咯噔咯噔噔地把头闯入黑暗中,尤其是他对面那位,靠着硬座背,张着一张鳄鱼似的大嘴睡得正香。徐强强第一次意识到,他目力无法穷尽的地方,正是他要赶往的深渊,他满腹秘密,满车厢的人却没人看得出来。

      火车是在黎明前到达大同的,徐强强无意识地跟着人流下了车,站在了站台上,举目四望,全是进进出出的人。这时他有点饿,也有点渴,渴还好说,他跑到厕所的洗手池上草草地抿了几口,但饿解决不了,他一摸兜,一分钱也没有,他突然感到空前得害怕。但徐强强很快发现站前广场有一溜摆台球案子的,他倒不是想打两把,而是他太熟悉这玩意了,不知不觉,徐强强蹭到了台球案前,看人们打台球,看了一会儿,他发现这里的人的水平都挺臭,不由得多了几句嘴。他这一多嘴不要紧,有个板寸头要和他打两把赌输赢,徐强强说我没钱,板寸头说,没钱可以钻裤裆,边钻边叫爷。徐强强说,那要赢了呢?板寸头说,赢一把给你五块钱。徐强强看了看台主,台主也看了看他,说有种就上,没种滚蛋。徐强强思忖,输了无非钻裤裆,这地方谁也不认识我,怕个球?想到这里,徐强强说,行,就打三把。结果,三把球下来,徐强强一杆收了两把,两杆收了一把,精彩的球技惹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徐强强见好就收,那个板寸头也挺讲信用,给了徐强强十五块钱,末了,和徐强强商量,他想雇徐强强在大同赌球。徐强强心想,公安局也许还抓我呢,我怎么能呆在这个地方呢,就借口他先到大同亲戚家走完,返回来跟板寸头干,并约了三天后还在原地碰头。

      三天后,徐强强已经漂到了成都,当他感觉老家离他越来越远的时候,心里不再害怕了,他第一个念头是需要找到活干,他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张全兵。那段时间,他吃过别人丢下的剩饭,捡过破烂,睡过公园的椅子,到酒厂做过零工。

      “结果,这小子溜达到了四川邛崃的一个镇,叫什么茶园,住下了,”二扁头说,“十年没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写一封信,在当地,徐强强改名换姓,和一个卖桶装水的小老板的闺女结了婚,还生了儿子。”

      二扁头认为,当时徐强强就是不跑也没事,无非是交罚款,凑凑就行了,总比跑出去十年音讯皆无好吧,他妈都快哭瞎眼睛了,他老子一夜之间老了很多,这名声臭的,快把人的腰压弯了。没想到,后来事情出现了逆转,那个叫孟彩彩的不知怎么回事,告到了公安分局,公安分局的一个分管领导不知怎么回事,揪住这个事不放,最后,李春天被劳教三年,徐强强找不着了,就发了通缉。

      “那怎么联系他的,你们,”我不解地问二扁头。

      “小孩四岁了,要下户口,我小舅子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把他的事儿,老老实实给老丈人和老婆说了,”二扁头瞅着川霸王说,“四川人还是心眼儿好,原谅了他,让他赶快回去,投案自首,不然,永远是个逃犯,他才想起给他妈打电话。我在邛崃卖过药,过几天我得亲自去接他了,听说现在胖了很多。”

      半个月后的一个中午,二扁头给辛节打电话,说他带回了他小舅子,估计是下午两点半到站,让辛节去车站接一下他们,别人怕不合适。辛节那天正好给朋友帮忙,朋友的小孩过十二岁生日,没时间,打电话就让我代劳,我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挂了辛节的电话,我突然从后脊背生出了一种莫名兴奋的感觉,仿佛黑黢黢的走廊里有我熟悉的朋友在紧张地踱步,他的脚踩着了一只屎壳郎,屎壳郎的一条腿在挣扎,但谁也装作没看见。

      我正好没啥事,好像还想找点事,就像一个陷入便秘窘境中的人突然拉稀一样。我开了车,像去探望感化院里的人一样到了车站。时间略有晚点,这整座的车站熙熙攘攘,直到从出站口看见了二扁头和一个大胖子,晃晃悠悠出来。我一阵颤抖,上前招呼了一下,“二哥,是我,辛节顾不上,叫我来接你们。”

      “谢谢,感谢,”二扁头很激动,他喘息着拉了胖子介绍我说,“这是你赵哥!”

      “赵哥,”胖子不好意思叫了一下,我点点头。

      连人带行李上了车,我没话找话,怕徐强强敏感,拐着弯儿问,“在四川发什么财啊”?

      徐强强腼腆地笑了笑,咂摸了一下我的意思,说,“送桶装水。”

      “送水也行,细水长流,慢慢就发财了!”

      “嗯”,徐强强嗯了一声。等红灯的时候,我的车仿佛冻在了地上,绿灯一亮,冰雪融化了,我轻车熟路,林立的高楼嗖嗖地闪过车窗,徐强强忽然幽幽地说了句,“我的少年曾像一桶泼出去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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