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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告别中成长

时间:2015-09-26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未知  阅读:

  我来台湾交流学习半年,第一门课因为老教授外出讲座,请来另一位教授代课。教授进来之后说明了原委,前四次课都是他上。我前两周的日记中竟都没有出现过他的身影,只是规矩地听课,甚至因为中文系传统的治学方法偶尔枯燥,还玩过一会儿手机。

  安定下来就去寻觅书店,以往走进图书馆或是书店总有一种见老友之感,到了这边发现满目都是“陌生人”。我有几分着急,于是想到请较为年长的同学推荐书单。那是第三次课,同学不仅给我提供了书单,还带来一本她珍藏的书借给我。我十分惶恐又兴奋,像得到了鼓励,课上就暗自思索要不要问教授也要一份书单,走神了几回,终被生来的胆怯打消了念头,表面平静若常。

  下课之后,我赶紧诚惶诚恐地感谢同学,并反复确认借书是否妥当。闲谈中说起这本书的作者姓名,拉住了教授已经提起走向门口的步子,他说起这位作者其他的书。我本来已经打消单独联系教授的念头,在谈兴的助推之下,碰上一个停顿,时间正好!赶紧拿出已经收进的本子,抓起同学还没收进包里的笔,冲上去请教授留了邮箱。虽然内心十分地打退堂鼓,我硬着头皮与人交谈的技能倒也还能够随时启动,就说想要书单,请他留个邮箱。因为邮箱不是实时联系,比起电话,较为公开,也轻松随意一些——电话短信,是正经又紧急的联系方式。

  教授很和蔼,接过我翻出新一页的笔记本,考量了一下,在前一页笔记的背面第一行写下了邮箱地址,并没有占用新的一页。

  我于是只好逼着自己去写一封四平八稳、有头有尾的邮件,兼具尊敬与亲切,说明目的。两天后的清晨(这个清晨竟是在五点之前),教授回复了一份极为详尽、分类明确的书单,附上各个独立书店的名称与所侧重的研究方向,说我远道而来,上课之余要到台湾各处看看,深入了解台湾的风土人情。邮件最后他说,“逛书店是一大享受,我也很喜欢逛书店”。

  •   教授极爱书,对我们讲经验之谈:放书不能用书箱,一定要空气流通,要搬动;玻璃门的书架放得不多,他使用活动书架,现在约有两万册书。众学生自然大为感叹,我更为我那两个邮局最大号纸箱作的书箱忧心。教授说,搬家是噩梦。

      他给我们传看他带来的书,颇为得意自己爱护书,甚至使用过塑封的书衣。我触到他包的书衣挺整,首页有工整的铅笔小字,写着日期。他说他的书上很少点画,仅用眉批与方框。我在图书馆借到这本书,却是更老的版本,纸张脆硬焦黄,订书钉已生锈,翻页时发出声响,开始张张脱落。目录上篇名与页码之间用省略号连接,每个点清晰可触,如邮票边缘。我买来液体胶水,一页页地粘补它。书是可以救回来的,只要用心救。不要嫌弃它敷衍它,用听得懂的话来说,旧书网上只有一本并且卖到四百元人民币,我想人们就对它肃然起敬了。

      下一次上课,我竟不自觉地盛装出席,戴了隐形眼镜,拿起粉饼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这是最后一节课,全部想的只是,我要当面说一句“谢谢教授回复我邮件”,这就足以让我焦虑了,虽然已经回复过致谢邮件。

      我所坐的位置正对着门口,教授走进来,正冲着我的方向。我用自己也诧异的大大方方,喊了一句老师好,他笑。时正好上课,教授直接上了讲台,从白帆布笔袋中拿出红外笔,指点投影,姿势稳当自然。我仍是没有对自己强调这是最后一节课,却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暗暗录他讲课。课间休息他坐下来——研究生教室的桌椅围成一个方便讨论的长方形,教授可以坐在讲台前的那一条边上讲授——大概是因为我总看他,他也就表示看见我了,相视而笑,俩人都无语。我笑得尴尬,向他举起了刚补完的那本书,他点点头。长方形太大,我不能喊着说话,就拿起书,挤过狭窄的讲台前,站到他的座椅旁边。我赶紧边说感谢回复邮件,边把书递给他。他拿书的动作就让人感动,不像别人小心翼翼仍是粗手粗脚,他像一个会抱孩子的老成家长,左手自然而然捏住书脊,右手轻翻。即使只看封面,他也左手捏住书脊。书脊是我一页页粘起来的,已经经不起摊开到底。他抬头看我,讲这本版本虽老,内容并无大变。这时其他同学来问问题,我赶紧像得救了一般下来。

      课的最后他坐下来带大家读讲义。他自己的那份讲义微微发黄,没有装订,他从左向右,就整页地轻翻,空气里满是优美与安静。

      下了课,我总坚持等教授先走。有同学留他签名,(我颇嗤之以鼻,彼此不认识,也没有拿着教授的书,在本子上签名总没有多大的意义,其实是自己在窃喜。)又有同学提问加闲聊,问起他怎么会走冷门的路,提起最多的一句是“就是喜欢书嘛”。(我想所谓不忘初心,即此吧。)此时我还没意识到最后一次课已经结束了,只是一同陪着听,偶尔插话。后来簇拥着下楼,一路停顿。有时我在他身侧,轻声说他说的书店我都去过了,他欣喜而赞许。这些书店小到都是要用“撞”的。

      电梯下楼,说起我学的古琴,在一楼的平台上,他站定回头,说他的老师有一把明琴,我刚有些兴奋,他说可是他老师已去世了,不然可以介绍你给他认识,他如果看见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也喜欢古琴……走下平台,其他学生大多和他聊完了,我站在了他的身边,说起我的创作,他说不要当谋生的手段,就像他推荐给我的作家(噫!他记得他给我回的邮件),侯文咏嘛,他本来是个医生,他当医生当得好好的。我们最终分别在教学楼前广场的台阶上,创作是最后聊的话题。

      大家都觉得已经耽误了教授许多时间,于是我故作熟识地问他往哪边离开,他说要去系办,说一声代完课了。我就让他先走。此时我还没有意识到离别。在与同学的寒暄中,看见他乘办公楼最外侧的电梯,站在右边最外侧,门关。

      直到我卸了妆,躺在黑暗的床上,眼前出现那个机械地关上的电梯门,才突然被铺天盖地的离别淹没。

      后来我再路过那个电梯门,心仍一瞬被揪起。回想起刚遇见教授时,入秋的宝岛仍十分炎热,他从别校赶来上课,时常汗湿衬衣。老师最动人的时候,就是语速超快不打结,条理极为清晰,衬衣湿成了另一个颜色地说,我生怕这几堂课讲不完。

      最惨不过刚刚相识就已离别。刚开始还能自我排解:完整地记忆它,保存它,然后让它结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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