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对他来说这是个悲伤的名词，对我来说也是。
自三年前母亲去世后，父亲陡然变得暴戾起来，从不抽烟喝酒的他在一夕之间把这些全都学会了。家里一地的酒瓶子和烟蒂使得往昔整洁明亮的家顿时一片狼藉。真的，事到如今我还是不能心平气和地回忆起这些，三年来多舛的生活快要把我逼疯了。
如果没有当下的逃离，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我看着面前的男人眉毛都扭在了一起，强作波澜不惊地安慰他，“节哀。”
说起来委实可笑，不晓得如何节哀的人常常会劝别人节哀。
他用双手捂住脸，尤其是对眼眶部位加重了力道，吸了一声鼻涕，他对我说，“小兄弟，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他在十九岁那年独自一个人踏上了北上的火车，连他也没有想到这么一去就是十年。十年时间必定发生了很多，而他仅仅是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但其实从他此刻潦倒的模样也能猜出个大概：遭人白眼、四处碰壁想必不会少，而更多的我没有体会过，自然不懂其中的辛酸。
他坐在我对面，缓缓地倾吐着他的心事。吊诡的是即使之于彼此我们都是陌生人，却没有生硬的违和感，我不自觉地配合他，把压抑在内心许久的话都向他敞开。
也许，我们都寂寞了太久。
他问：“小兄弟，你一个人这是要去哪里？”
我说：“不知道，总之离林家坪越远越好。”
总之离林家坪越远越好。总之离父亲越远越好。
他笑了笑，“我拼命地想回林家坪，而你却拼命地想离开那里，我们真是有缘啊。”
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说了一句：“你不知道。”
他不知道，三年以来，我每一天的生活都像是在走钢索，小心翼翼地，怕一着不慎就摔得粉身碎骨——我没有夸大其辞，真的，从那一天我被父亲打成重伤送进进急救室我就知道，他发起疯来什么都做得到，包括把我打死。我还记得这次终于下定决心逃离那里的原因，不是我跑出门去他追上来喊的那句“林之航！你给我滚出去！永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而是他生气时居然打碎了我们的全家福。
我。母亲。父亲。我们三个人，就这样被他打碎了。
相框静静躺在地上，玻璃渣里的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刺眼。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见我有些走神，他轻轻地提醒我，“嘿，小兄弟？”
“哦，”我回过神来，“我还没有想好，或许要很久，或许就再也不回去了吧。”
再也不回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家。
“是吗？”他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小小说www.haiyawenxue.com“你就不会后悔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扭过头去看着黑漆漆的窗外，时间已经不早了，却还是有几栋房子里亮着灯，像是在等着谁。我开始一遍遍地问自己会不会后悔，让我头疼的是每一刻心里给出的答案都不一样。
“小兄弟，你喜欢画画？”我回过头去，他一句话轻巧地绕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