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原恒大叔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委屈。村主任说做人要有境界，时时处处要多为别人着想，他怎么听都觉得这话是冲着他的。
境界这词语他懂，早年当生产队队长时，他也常把这词儿挂在嘴边教训别人。在今天到会的人中，除了他这个老队长老党员外，全都是目不识丁的人，其中有两人还是聋子，都是些与境界不沾边的人，难道自己今天不来参加会，不开口申请低保就是有境界了?
老子有境界那时，你村主任还在娘肚子里喝羊水呢!我为什么落得现在病病怏怏的下场，不就是因为当年太有境界了吗?1972年冬天开挖北干渠，我穿着短裤第一个下水挖水沟，冻得毛眼里直流血，你村主任几时做过了?1975年卖公粮为了争第一，180斤的包，我一气背了30个，汗流得像水淋一样，你村主任几时背过了?这些年，上面拨下来的救济款，我从不向村里开口，再苦再难我自己挺，这不是境界是什么?如今，老婆子扔下我走了，两个女儿家境又不好，要不是无路可走，我会开口向村里要低保吗?
原恒大叔正在气头上，不想村主任从后面走来，他一把拉住村主任，问，主任，你今天讲那些话是不是针对我的?
村主任一笑，说，哪会呢，大叔，您可是有境界的人，村委会的人都敬重您。原恒大叔的气一下子泄了一半，再看看村主任，好像也是认真的，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大叔，实话跟您说，今年我们村只有14个名额，可提出申请的却有18人，到会的人谁都有可能落选，我不讲境界不行啊……村主任停了停，拉过原恒大叔的手又说，不过，再怎么着也有您的份，您是有贡献的老干部，理应得到照顾，而且又是第一次提出申请。
原恒大叔很快由委屈变成了对村主任的感激，心情一舒畅，天空都亮了几分，抬头一看，太阳正明晃晃地挂在头顶。
但原恒大叔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天，低保名单公示后，他就默默地从公示牌前的人堆里钻了出来。田大婶怎么能不享受低保呢?她大半生守寡，患有严重的风湿病，一入秋就下不了床，儿子又有残疾，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有奎武叔，也应该吃低保的，虽说有个儿子，却是个打牌赌博的浪子，平时根本不管他的死活，就靠拖着辆自制的平板车拣废品度日……
原恒大叔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想田大婶和奎武叔的处境，他分明觉得前天会上村主任的讲话又是说给他听的。天刚蒙蒙亮，原恒大叔就起床了，他急匆匆地去找村主任。
主任，今年的低保我想让出来!
大叔，您的境界真高。
也高不到哪里去……
您是想让给田大婶吗?
田大婶……你们再去政府争取一个名额吧。
您的意思是……
我想让给奎武叔，行吗?
村主任没有说不行，略一迟疑，还是在本子上记下了奎武叔的名字。村主任知道，奎武叔和原恒大叔是远亲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