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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风花雨月(2)

时间:2013-07-22    来源:中国作家网    作者:刘亮  阅读:

  那个苗条身影蓦然回头,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向哥哥跑过来,她的脚步是那样轻盈,就像一头奔向泉水渴急了的小鹿,也像亚运会上正在进行体操比赛 的樊迪,白色的连衣裙在空中飘飞,如月光下盛开的一朵花;而哥哥张开双臂,心有灵犀地迎过去,然后两个人紧紧地拥在一起……画面就此定格。

  然而,这却只是我的想象。苗条身影稍一停顿,接着便消失在门里。

  月光下,沙枣花香如故……

  太阳雨

  七角井镇子后面的戈壁,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近处,一览无余的,是荒凉复又荒凉的戈壁,除了星星点点几丛骆驼刺、红柳枝,似乎很难寻到什么生命的迹象。

  •   那天是星期天,本来我和老木他们打算到戈壁滩上烧洋芋吃,结果,路上大头竟然抓到一只刺猬。他不知从哪儿听说,把刺猬裹上泥,烤熟了,泥一揭, 刺猬的壳就掉了,味道极好。于是我们就动手,把从家带来喝的水全倒上,和了一大堆泥,裹好刺猬,又找来些枯死的红柳枝,老木甚至回家把点灯用的煤油也提来 倒了一些。很快,烈焰腾空,浓烟滚滚。当我们费尽周折,满怀希望地把泥团敲开时,刺猬蠕动了几下,竟爬了起来。气急败坏的我们,一顿乱石,就让它死于非 命。

      起初我们把精力全放在了刺猬身上,洋芋直接就丢进了火堆,也没像往常一样用土盖住,到最后,刺猬没吃成,洋芋烧得也不成功,8个大洋芋,基本上都成了焦炭,每个能吃的还不到四分之一,而且吃到嘴里一股糊味,难以下咽。

      可就这样,我们还是狼吞虎咽吃得很香。洋芋吃完,二蛋提议,去学校打乒乓球。

      回到镇子,天仍是晴朗朗的天,中间钉着一颗白亮的日头,湛蓝的天穹下稀稀疏疏地缀着些乌白的云团,云团间,不知怎么突然便落下些雨滴子来,雨不 密,却有黄豆大小,砸得林带里的叶子、还有树上挂着的各色塑料袋“沙沙”直响,像是喊疼;砸得林带里的麻雀“叽叽喳喳”不停抱怨;砸在马路上,一下就是一 个麻钱大的湿印;砸在浮土路上,一滴雨便是一个蚕豆大的坑,还要浮起一小股烟尘。

      看着晴朗朗的天,我们几个一下便兴奋了。七角井雨是极少的,有时连着几年也见不着,下得再久也不过十几分钟,往往连地皮都打不湿。更何况,天上还有这么好的太阳,不光是我,他们三个一定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太阳雨。

      确实稀罕。

      “小雨小雨快下大,地上的娃娃不害怕!”大头最先喊了起来,一边喊一边敞开衬衣,向前冲去,好像这样就能多淋几滴雨,多占些便宜。我们三个嚷着,在后面追。

      很快便到了篮球场前,穿过林带,再往前,便是孟阳家那排房子了。

      我们正向前跑着,喊着,篮球场旁边林带忽然窜出几条人影,都是小伙子,年纪比我们大得多,看上去却比我们还要兴奋,也在雨中疾奔。

      但很快我便发现了异常,那四个身影,前面一个白衬衣显然在逃,想躲过后面三个黑T恤的追赶。他两条长腿撒开,步子迈得老大,很快便穿过篮球场,眼看前面便是马路。离那么远,我似乎都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粗重的喘息。

      可是,到了马路边,那个奔跑的身影就跟中了定身法似的,一下子停了下来。

      我们四个这时早就停住了脚,一起看热闹。只见,白衬衣前面的马路上,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五个黑T恤,成扇形排开,朝他围过去。

      我瞪大了眼睛,虽然离得远,可那五个黑T恤中的一个,看身材、看走路姿势,不用走近我也知道,那是哥哥。这段时间,准确地说,是从他的表白被孟 月拒绝以后,他在家变得更加沉默,烟也抽得更狠了,一个多月工夫,右手食指、中指似乎已经染上了爸爸这个老烟枪手指上才有的那种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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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痛苦,这我知道。

      等我们几个凑过去的时候,八个黑T恤已经把白衬衣围在了篮球场边上,而白衬衣鼻梁上架着的一副近视镜,端端地正好对着哥哥的脸。

      “早就警告过你,再不准缠着孟月,你他妈欠打是不是?不听话。”哥哥身边一个长头发似乎是跟那副眼镜有仇,手指着一块亮亮的玻璃镜片,骂道。而他的话也让我一下子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我没缠着她,是她让我去,给她讲题来着。”白衬衣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几个人,低声咕哝着,似乎有些怕,但又不服气。

      “你他妈还不承认。告诉你,以后再敢缠着我兄弟的马子,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长头发的手指头直接戳到了镜片上。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哥哥也开了口,声音不高,却显得很认真。

      白衬衣嘴巴张了几下,似乎看出哥哥没有动手的意思,一下子镇定了很多,“我知道你喜欢她。你放心吧,她根本就看不上我。”这句话就像一条鱼一样,从他嘴里游了出来。他的话让我的心一阵轻松。但紧接着,又一条鱼游了出来,“不过,你嘛,她就更看不上了。”

      “你个王八蛋!”这下,哥哥身边长头发才收回来的手一下拍在了白衬衣头上,像拍篮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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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衬衣身子一晃,往后退了一步,眼睛仍看着哥哥,“就算你把我打一顿,打趴下,她就能喜欢你?”

      这大概也正是哥哥所担心的,他脸沉着,没有开口。

      “再说了,你把我打一顿,我去派出所一告,你不光要蹲黑房子,还得赔钱,你自己觉得划不划得来?”说到这儿白衬衣脸上已经有了笑意。

      他的话说得我的心一惊,确实,如果哥哥真的把他打了,他去派出所报了案,那哥哥肯定会被抓走,家里还得给他赔钱。想想,是有些划不来。正想着, 下嘴唇一凉一麻,正好被一颗大雨点砸上,我一抿嘴,微微的有些咸有些涩,这还是我第一次尝到雨水的滋味,还是罕见的太阳雨,跟七角井的水质很像,跟我们这 一代年轻的七角井人的命运也很像,这也是那场雨,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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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衬衣话音刚落,紧接着是“噢”的一声惨叫,我忙定睛细看,只见哥哥一只拳头才收回来,另一只拳头又已经落到了他脸上。白衬衣想往后退、想躲,可他身后也是人,将他堵着,让他无法闪躲逃开。

      一会儿工夫,白衬衣脸上已经挨了四五拳。

      “行了,行了,再不能打了,把人打坏了也是个事儿。”哥哥身边几个人一起动手,却是拦住了他,长头发两只手捉住他一只手,劝。

      “你他妈的。今天来,本来没想收拾你,你他妈还敢吓唬我,打的就是你。”哥哥一只手指着白衬衣嚷着,还想往前冲,却被身边几个人拦的拦,抱的抱,无法挣脱。

      再看哥哥对面的白衬衣,眼镜已经掉了,鼻子上估计也挨了拳,鼻血直淌,手捂都捂不住,将整张脸糊得血红,连地上、白衬衣上也滴了许多血。刚开始他还只是想把血止住,后来才意识到打他的哥哥已经被人拦住,想明白了,一抬腿便跑。

  •   混乱中没人拦他,白衬衣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当天中午,哥哥被镇派出所的人带走。了解了事情前因后果的爸爸妈妈下午便带着钱和一大兜吃食出了门。

      第二天上午,哥哥重新回到了家。算一算,他在派出所前前后后待了还不到20个小时。从派出所出来,哥哥还是哥哥,虽然看上去有些疲惫、萎顿,但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多大变化;可事实上,经过那20个小时,他变了,整个人都变了。

      哥哥不说,我无法想象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那以后,哥哥虽然还是不爱学习,却老实多了,再不惹事了,跟他那帮朋友也慢慢疏远了。而 且,他还再三劝我要好好学习,听大人话,最好一辈子不犯事,不进派出所。我得承认,虽然我并没有把哥哥的话全都听进去,但多少还是受了些影响,直到今天, 我基本上还是一个好人。

      两年后,哥哥技校毕业进了镇化工厂,成了一名自食其力的普通工人,并于3年后与一个长相很普通的女孩子结了婚,很快又有了孩子。

      哥哥的生活平凡得出乎我的想象。

      过后我常想,如果没有那一年的那20个小时,我们兄弟的生活很可能都是另外一个样子。但那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是好是坏?我猜不出。

      插图:孟浩强 题字:周振华

      刘亮:新疆哈密人,1993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中短篇小说集《十八站》。现供职于兵团十三师新闻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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