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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水仙 

时间:2014-06-22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戈衍默  阅读:

  I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正与窗前的水仙花擦身而过,洒在被子上有些温热的妥帖感。一把抓过床前的闹钟,离清晨六点还有五分钟。于是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在心里又将面试的过程演习了一边,然后才起床。

  大概几个月前,我辞去了工作,同时也换了手机号码,对谁都没有透露。这几个月里,我总是不到六点就起床,在黯淡的天光中刷牙洗脸,然后用一杯牛奶几片吐司解决一顿早餐。在六点三十分之前,狭小的公寓里只能听见咀嚼时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在此之后,我会出门跑步。

  风从我的两鬓掠过,在漫无目的奔跑中,这个熟悉的城市慢慢变得陌生起来,仿佛一切都在改变,只有我还留在原地。汗水慢慢浸透了贴身的背心,从心里的某个地方涌出热浪,流向四肢百骸。

  只有那时,我才感觉自己是真切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偶尔我会在深夜时被自己的哭声惊醒,枕头上湿了一大块。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像是小时候的某次尿床……我喊来母亲,她一边好气又好笑地斥责我,一边手脚麻利地替我换上新的床单。

  •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在心里这么嘱咐着自己,但脑袋却越来越清醒,于是索性支起身体靠在床头,视线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

      此时,月光洒在窗前的水仙花上,有些神秘,也有些感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们都开花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似有若无地飘荡在整个房间。

      II

      最后,我还是没有去面试。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林水仙的时候,她有些生气,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了句:“那我现在来找你吧。”

      林水仙大概能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打小我们就是邻居,这么多年来,可以说几乎看遍了对方的窘状,也摸透了彼此的习性。我换了电话号码,她联系不到我,于是也辞了工作,从另一个城市来找我。

      “反正也早就想回来了。”她这么对我说,然后一边开始找工作,一边安排我也和她一起找。

      “不回去住吗?”我没有看她,无意识地翻着报纸上的招聘广告,花花绿绿的标题挤占着我的视野。

      “我妈一直要我回去,但……”

      见她小心翼翼地挑选着词汇,迁就着我的感受,心里顿时有些复杂。

      “不用担心,我现在挺好的。”这句话说出口时我居然松了一口气。

      林水仙站起来,递给我一张纸,“我帮你看了看,这些公司很适合你,简历我帮你投,有人约你面试一定要去。”

      说完她径直走向了玄关,关上门的那一刻,她说:“等你先说服你自己,再来对我说这种话吧。”

      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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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每件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比如今天头疼是因为昨晚喝了太多酒,比如流泪是因为想到伤心的事……但为什么没去面试,我找不到任何原因。

      我站在所应聘的那家公司门口,一扇玻璃门,轻轻一推就能打开,而我始终无法说服自己这样做。门内有许多人来来往往,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也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慢慢地,我会和他们一样笑容满面,然后在下班时结伴去喝酒打牌聊天。

      额头上慢慢渗出冷汗,为了表示重视,今天我特地穿了最贵的一身西装,和那天穿的那件一样。而此时,我感觉我的背已经完全湿透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地铁里的每一站都那么陌生,我坐在角落里的某个位置,听着机械的女声一点点报出站台名,然后在某个站跟着一堆人挤下了车。

      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回来了吧。

      钥匙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还有些恍惚,仿佛下一秒就能闻到熟悉的饭菜香,和那些熟悉的声音。但是,已经不可能了,铺面而来的灰尘对我这么说。

      我从祭台边抽出两根香,在烟雾中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终于说出口。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IV

      车祸。对此,我甚至无法再多说一个字。

      我辞了工作,专心料理他们的后事,那些平时难以见到的亲戚朋友都来了,林水仙也从另一个城市赶来陪我。

      开始的那几天里,我的眼眶几乎都是红的,眼里也布满了血丝。对着镜子,曾在里面出现过千万次的脸,竟然陌生得让我觉得有些可怕。我扯了扯自己的脸,可笑地想证实这一切确然已经发生。络绎不绝的宾客都来安慰我,像完成一项作业一样。他们之中,有些人泣不成声,有些则云淡风轻地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而我,除了口中机械般地蹦出“谢谢”外,再也说不出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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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穿着那身母亲领我去订制的西装,一个人拿着他们的遗像,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时,我感觉时间突然变得很慢,就像这条烈日当头的路,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到尽头。

      因为已经没有人陪我走了。

      直到林水仙上来替我擦眼泪,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哭了很久,泪痕像是想要留下懦弱的证据一样,狼狈地爬在脸上。

      很多事情总是在失去之后才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我的脑中慢慢地闪过很多画面:和他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他们为我做的那些事情……最后,看着手上捧着的两幅遗像,我不得不接受,这一切真的已经离我而去了。

      我曾经消极地想过他们离我而去的那一天,但从未想过这一天发生得是这样突然。

  •   来不及看彼此最后一眼,来不及对误解好好解释,来不及说,我永远为你感到骄傲。

      因为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V

      我没有动家里的任何一件摆设,他们走后,一切都还是按照原样放置。

      我原想让那盆水仙花也随着他们一起枯萎,但想到母亲素来小心呵护,大概不会愿意它这样慢慢颓败。于是我走到它面前,像是对着母亲说话一样对它说:“放心,我不会把你留在这里的。”

      我把它养在窗前,偶尔添一些水,只是看着也算有个寄托。

      林水仙来过几次我的公寓,帮我收拾收拾房间,有时洗几件衣服。她也注意到了窗前的那盆水仙花,轻轻地闻了闻,说了句:“哪来的水仙?真香啊。”

      我漫不经心地答道,“从家里带来的。”

      察觉到气氛有些变化,我岔开话题:“今天我又去面试了另一家公司。”

      “嗯?”她的语气有些欣喜,于是我继续说下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为什么不早说?我们该去庆祝一下的。”

      “庆祝什么,待业这么久已经够丢人了。”

      虽是这么说,但林水仙死活拉着我去喝酒庆祝,这还是几个月来我第一次喝得这么醉醺醺的。我的酒量本来就不太好,她还拼命地灌我,一杯又一杯酒下肚,很多往事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涌现出来。

      这么多年来,我和林水仙分分合合,却始终没有断了联系,虽然大学毕业后她离开了这座城市,却也总能在我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比起我来,她实在为我付出得太多。我抓住她的手,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说了一句:“不要离开我。”

      睡梦中好像有人亲了我一下,在我耳边说了一句“白痴”。  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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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没有白痴到看不出来林水仙喜欢我。

      第二天,我躺在自己的床上,闻到一阵酒气,才发现林水仙正躺在我的身边,还没有睡醒。

      我推了推她,她才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我抱了她一下,对她说:“我准备好重新开始了。”

      她说:“我知道。”

      我笑她:“是啊,你什么都知道。”

      她反倒理直气壮:“我就是什么都知道。”

      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我的视线越过林水仙,望向窗前的那盆水仙花,此刻的它像是落幕时躲在暗处独自垂泪的小丑。

      我慢慢地开口,“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我们开始接吻,一开始是蜻蜓点水,我吻她的眼睛,鼻子,还有耳垂。舌头慢慢地滑入对方的口腔,像是两只青涩的野兽,酒气无法阻挡我们来自清晨的欲望。衣服被一层层褪下,我吻她雪白的脖颈,然后一直往下……她催我拉上窗帘,而我没有动,挑逗着她的敏感地带,最后慢慢地,慢慢地进入她的身体。

      她说,“你迟到得太久了。”

      一下一下的撞击,伴随着她一声一声的低吟。她抱紧了我,双脚缠上了我的腰。

      她说,“你身上有股水仙的味道。”

      我盯着她的眼睛,“以后,我身上就会有你的味道。”

      VII

      一些奇怪的梦在最近变得越来越频繁。有时梦到一个人躺在床上低声抽泣,有时梦到很多人的头顶在眼底下来来去去,更多的时候则是梦到一个人坐在湖边。 我想要走近他,看看他在做什么,然而总是在我刚迈开腿的时候,画面就影影绰绰地散开,这时响起一阵虚无缥缈的声音,仿佛从山谷里传来的的回声。我仔细听才听出那句话是“不要离开我”。

      醒来的时候,有时只有我一个人,而有时身边是林水仙。

      我没有对她说起过我的梦。只是还像之前一样很早起床,准备好我和她的早餐,吃完了我的那份后,在六点三十分出门跑步。半个小时后回到公寓,洗一个澡,顺便叫醒她,然后搭地铁上班。

      挤在地铁里的人群里,闻着不知是谁身上的汗味,我才突然发觉,“重新开始”也许并不如我所想的那样简单,就像那些浅显易懂的道理,明白是一回事,但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这就是人生

      当我在同事的觥筹交错之间,突然明白了这几个月来自己一直苦苦思索的事情。原来就算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不能接受与人道别,哪怕这一切终将发生,哪怕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人。乃至在很早之前,那些完好如初的表象,都已经变成年久失修、一触即溃的过去。

      我还没有准备好重新开始,像是那一次终于鼓起勇气站在玻璃门前,但最后还是落荒而逃。

      VIII

      六点三十分的时候,我没有出门跑步,而是躺在床上看着林水仙的睡颜。用目光勾勒出她的轮廓,然后用愧疚慢慢地填满她所占据的空间。七点的时候我叫醒了林水仙,她很不甘愿地起床,我看着她穿上薄薄的丝袜,和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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