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母亲，就想起母亲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人敬我一吃，我敬人一丈”。
事实是。有时候，人家也未必有求于她。母亲也以饱满的热情替人跑前忙后的张罗。好像那些事离了她就办不成一样。
要是谁有事找到家里，那感情好。母亲会比自家的更上心。不论多忙，也不论自家的事有多关紧。母亲都会不带任何犹豫的弃之而去。
时间久了，村里的婚丧嫁娶大事小情，总能看到母亲忙碌的身影。任谁家有事，只要是女人能办事，首选的也必定是母亲。村里人都夸母亲精明能干。啥事都拿得起，放得下。然而，我在心里，总觉得母亲是憨。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那种憨。
在村里，我家是出了名的有钱户。谁都可以从我家借出钱来。而且是，有求必应，有应必果。父亲常常无奈地笑说：“咱家有钱的名声，是你妈借出来的”。
母亲的回复，总是那句没有一点新意的话：“穷家富路，谁家还能不遇上个饥荒时辰。再说了，你每月还不是有那千儿八百的垫着底儿吗！那些人家，不是急需，才不东抓眉毛、西跄鼻子的。张口容易闭口难。抬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是不是张老师”。
每当此时，父亲总是笑说那句老掉牙的话：“我不是没当着你行人情吗”？我就是说说。
我有那么些日子，总是想不通。自家的日子总也难巴巴地。干吗要总是装有钱人呢？这不是很假吗？要面子和虚伪搭一起，多悲哀呀！累不累呀。
更让我想不通的是，隔墙邻居的李有。前些年因为地界上的一棵泡桐。和我家闹的老死不相往来。（我家的树，被李有霸去卖了，而且还到处说我家讹了他家的树，全家人都气的那啥似的）。可那没皮没脸的李有，在他儿子结婚前。厚着脸皮借钱来了。
那天，我端着碗，蹲在院里吃饭。看李有进门，站起来，没好气儿的吼：“滚，滚出去”。
李有脸如猪肝，低着头不吭。 （
母亲一路跑着迎上来，那脸笑的开了花一样。到我跟前，却是狠狠一个巴掌。拉着脸说：“吃你的饭，还轮不到你做主呢！这家我和你爸说了算”。
我爸呢？也是，又是掏烟又是笑脸。那亲热劲就像多年不走动的亲戚样。要不咋说呢！教书先生都迂腐呢！
让李有进屋，母亲笑着说：“他兄弟，有难了吧！说，嫂子哪儿能帮衬着，只管说”。
李有抽捏着，就像嘴里生了蛋下不出来一样。
哥，嫂子。以前都是你兄弟不好。我办那也不是个人事。他还要说，我接过话头。说，你本来就不是人。李有脸腾一下红到了解脖颈。张着嘴不只如何是好。
那时，再看我妈，她的气丝毫不亚于李有。她走过来在我背上狠拍几下。怒斥我。你给我滚远点。我不想看到你。
一抹身，母亲又是一个笑模样。兄弟多担代些。看你哥嫂子份上，不和娃儿们一样。有啥，你好跟你哥说，跟我说。可别跟娃儿们一样。
我接过话头，要是还要脸，要是搁是我，早把脸装裤裆了，还真有脸进这门儿。
看得出，我的话呛得李有架不住脸了。他吞吞吐吐说：“那啥…那啥…我说…哥…嫂子…俺还真没啥事…没啥事”……
这时，父亲却莫名的火了。声撕力竭地吼我：“滚，滚，你给我滚蛋”。说着冲过来要揍我，要不是李有拦着，指不定真揍我身上了。
李有家的事定了，我知道。他使了我家的钱。这样的人。我永远都是鄙视的。真这样。
事情总是这样的，山不转水转。我哥也要结婚了。要面子的爸
妈要为哥哥盖新房长脸。谈了几拨匠人，不是这样就是那样耽搁着。一直也没建成。
这晚李有又来了，胳膊窝夹了一条烟一瓶酒。进门来，那叫一个喜性。爸妈又是烟又是茶的敬着。说的那叫一个亲热哟。反正，我是看不惯。可是，那次我没有说话。没有说话，并不是说我就不恨李有了。我的骨子里是长着根的。我的恨还在长大着呢！
值得说明的是，李有是我们那方圆数十里挑一挑二的好瓦匠。这一点我们不否认。
李有用最优惠的价格，拦下了我家的房子。用近乎奉迎的心态卖力的做着。
可以这样说，我家盖房子。李有家是倾巢出动。就连刚进门的新娘子都来打下手。那时，我没感激过。我认为那是贱。
后来的一件事，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做人。知道了，什么是做事。
那一年麦天。父亲进修去了，哥陪嫂子去了嫂子娘家。
我和老妈晒了一屋顶麦子。谁知，过了晌午天就变了。眼看着天边乌云四合。我和老妈慌的都不知咋办了。李有家的大人孩子全来到了。三下五除二，我家的麦子都收了，也都盖了。李有家的全泡在了雨里。那次，我说：“李叔，全亏你了，要不是”……
李有笑了，那次我看到他眼角皱纹里都藏着下。他说：“看你这娃子，说这啥来着。你看你妈，和她比。我这老脸都没处搁。人哪！”
父亲回来，母亲如是说。父亲赞叹着唏嘘。母亲说：“人敬咱一尺，咱敬人一丈，寸有多短，尺就有多长”。
前些年，母亲病了、走了。在她病时，我们村挨家挨户去医院探望。母亲走后，村子里有那么多人掉泪。还有李有哭真是好伤心。
多少个过去的日子，我常想。若人生用单位长度来计算。就按一尺吧。母亲的一生是满尺的。而我，或者只能是学习赶上。或者，让我一声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