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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座包厢(2)

时间:2013-08-31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汤成难  阅读:

  我把脸转向女二号,她的声音和她的肩膀一样抖得厉害,身子很轻薄,如同一片纸贴在床壁上,她微闭着眼睛,嘴依旧半张着,眼皮上毛细血管清晰可见,然后一颗眼泪就从那些不太浓密的睫毛下悄悄溜了出来。她说女孩去世后自己也病了,不是肺病,而是神经官能症,整夜整夜地失眠,焦虑,头痛,绝望。我不想继续活下去了,她对“谷谷”说。

  我以为我不再害怕听到死亡的讯息,因为这个世界每天都会有大量的人在死去,灾难,意外事件……但是肺癌女孩的离开让我感到绝望,去世那天我在她身旁,医生用白布将她裹起来放到一副移动的担架上,她轻得像一片叶子,谷谷,你知道吗?那一刻,我觉得死去的那个女孩正是自己……

  软座包厢里安静起来,女二号的电话内容也不再使我感到厌烦。男一号不再看着窗外,而是冲着女二号发呆,或者是聚精会神在听;女一号也抬起头,清汤挂面后的眼睛里有了内容,她手机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旋小了,或者关机了。我们,对,我们,此时都在认真且悄悄地倾听着二号的叙述。

  窗外阳光突然暗了下去,突如其来的黑暗使软座包厢变得狭小和安静起来,女二号倾斜身子,不急不缓地和“谷谷”讲述自己的事情,又像是在和我们讲述一样。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和女一号,和男一号,抑或是女二号。这些年来,很多感知变得麻木和淡然,也害怕和身边人进行所谓的交流,就像现在。

  四个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什么时候挨得近了,大概是黑暗的原因,女二号问“谷谷”,听说过神经官能症吗?那是一种叫人绝望的病,它不会摧残你的肉体,却会一点一点地啃噬你的精神,让你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

  •   她的声音比先前低了下去,眼睛依旧微闭着,青色上眼皮不停地跳动,有时往嘴边抿一口水,抿一小口,也被呛住了,然后猛烈咳嗽。此时我多么希望电话那头的谷谷或者哥哥能给她一点安慰,或者,就让软座包厢的靠背给她一点温度和柔软吧。

      过了一会儿,她坐直了身体,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嗨,谷谷,谷谷。她叫着电话那头的人,天津到了天津到了,我要到站了——

      城市在玻璃外出现,她起身把旅行包收拾好,刚才阻挡我进门的两个“门神”被她拎在手里,做这些的时候,她依然在说话,和那个我们并不认识的“谷谷”说话,她说,天津有大麻花和狗不理包子,唔,还有什么,谷谷你想请我吃什么呢——

      我想如果我是那个谷谷,我该请她吃什么呢——

      车稳稳地停下来,女二号一边说着吃什么的话题一边向门口走去,就在转身离开的一瞬间,我突然看见那副耳机,那副挂在她脸颊两侧的耳机——它像一根茫然不知所措却在不停寻找攀登的藤蔓一样悬挂着——并没有与手机连接。

      高铁又开始缓缓启动,下一站将是我要抵达的B城,软座包厢里补进了一位乘客。男一号,女一号,还有我,我们都没有说话,保持着软座包厢的这一宁静。那个女孩已经随着人流走向了出口,太阳完全沉下去了,黑暗涌上来,她的声音还在我的耳边,此时,我多么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在天津,在她抵达的这个城市里,他叫谷谷,或者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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