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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忆都经过

时间:2013-05-07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于望  阅读:

    九月的雨总是不下。轰轰行驶的公交车的玻璃窗上有灰尘溅开出奇怪的纹路,那些在飞的鸟,围绕着心脏用无形的绳子一圈圈的用力的栓紧,那时天空的颜色是苦青的。当人们发现某种与记忆似曾相识的场景,便开始抒情的相信了有所遁寻的感情。昏沉的睡意渐渐模糊听觉,穿溯的风景和变换的光亮一齐退却,最近一直很困。

直到我闻到一双手的味道,在意识里反复的想确认它的熟悉感。神经在那时的反弹的韧性还是清醒了我。那只手在我左侧的窗户上贴着,靠近我倚着睡觉的脸。有温度的,抗拒的,不被打扰一般的气息,让我想到爷爷。

爷爷在我六岁那年去世,夏天快要过完的夜晚,我和那时的秦易依旧躲在毯子里不敢露出脚,似乎一点点声响都像是鬼在踮脚向我们逼近。我不说话,就不会想太多,而秦易需要嘀咕很久,似乎这样可以自以为是的安慰自己,其实他绝对是比我还要怕鬼。偶尔行驶在街上的车辆的灯光被折射进房间,光斑从一端照射进另一端,奇怪的鸣声就翁进脑袋,过会还是发现自己在漆黑的房间,哪也不能去。但是,睡不着的眼睛是亮的。看起来像是在哭。

现在的我依旧耗在夜晚,想着赶稿还要处理应酬,检阅一天的经过,只言片语开始重复的放大,收到的信息,和自己笑过,得意过的某一个时刻。自己让自己斗争得累下去。四肢变僵硬在夜晚,左翻右覆的调整睡觉的姿势。今天的事依旧没有做完的困惑与忧心像死水烂在我心底。

爷爷以前在部门分发了一套房子,小小说www.haiyawenxue.com在闹市中央的居民区,似乎干什么都很方便,有就近的菜场,餐馆,药店,商店,学校,理发店,甚至电影院。爷爷总是笑得很宽慰,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被理解,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相信的。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就能觉得很快乐,一直不会被落空下什么的感受,一段属于他自己阳光灿烂的岁月。

似乎没有太多宠溺的情节,和意味深长的教导。爷爷有着对药物的依赖,算是健硕的身体,也有着一层虚浮的病意。见过形态各异,材质不同的药瓶,还有五颜六色的药丸。我记得有种褐色的小巧的葫芦形的玻璃药罐,总要爷爷留给我玩,而爷爷总是笑着说,老人用过的东西脏。他喜欢用手摇摆着药罐,让它们发出清脆节律的声响,倾荡的药丸在爷爷手里变成一种神奇的发生,合着他爱唱的戏文,抑扬顿挫的扯着嗓子吊上去了。

甚至都快不记得原因,总觉得在爷爷尚存那时我和秦楚一起待在爷爷家的时间很长。和秦易小学放学后相互争夺着想要第一个站在门口,等爷爷转动门锁给我们开门。似乎第一个进门的人,会得到更多的微笑与祝福。那套老房子的第一层被用做药店,我们要穿过阴幽的巷子,绕到药店的后方上楼,药店的后门里是存放药材的仓库,经常闻见浓郁的药材味道混着隔壁餐馆油烟味道一齐被晚风吹进室内。楼道走廊上的石灰墙壁上贴满了突兀字体方正的广告,修水道,修电器,送盒饭之类的。电话号码总是很好记,会带很多个8。走廊是背阳的,常年四季是阴暗低潮的,因为一栋楼都住着和爷爷一辈的老人,楼道总是干净,这种凉意在爷爷那代人仍在这栋楼的年代里是舒适的。

那时秦易有次问我,那些广告上说治的奇怪的病是什么,抓抓他的脖子,便将头撇到另一边,假装没有说过话,似乎问了这个问题很让他失去一个做哥哥的面子。我说,你怎么不去问爷爷。秦易撇撇嘴对我的回答很不满一般,便慢慢的走开,其实我知道他肯定会去问爷爷的,后来我知道,秦易和爷爷说,秦楚不知道那些梅毒,牛皮癣,**炎是什么病,让他来问。爷爷噗噗的笑很久,叫我和秦易一起来他面前说,易易和楚楚要讲卫生,不然会有只细细的蜘蛛会爬进你们的身体里的,那些病都是那只蜘蛛变来的,秦易,听进耳朵里去。我没能和爷爷解释不是我问的,但是爷爷没能让我解释,或者说,他只是关注着秦易的幼稚把戏带给他的奇妙。

爷爷喜欢京剧,不爱看新闻,说话大声,手势总是比划得很丰富,他很想让自己表达得让对方理解,他的观点即使是错误的,也是真诚的。早晨时,总在迷蒙睁开眼睑之前,便听见回荡在大堂里的唱词。在那时光线充足得像曝光一样泛白的晨间,看爷爷举起手顿起脚,随着嘴里的节奏,来回迈步。那时爷爷的表情,是和艺术家有着相同的神韵的。他总是认真得让自己看起来像真正的大人。被声音惊醒的我便扶着粉白的用手指就可以剥落的墙壁望着爷爷。轻轻的叫爷爷,爷爷没有停下来理会我,继续进行自己的忘我快乐,只是在对着我的方向我笑了笑,嘴里依旧念念有词,我便没有再叫唤。那时秦易依旧蜷在床上,用手挠挠肚皮,将睡衣翻得很高,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样子。

刚上一年级的我和秦易大部分放学时间总会一起走,爷爷不忙着做车站的生意时时常会扶稳自行车站在熙攘的校门口接我和秦易,人群中的爷爷面色是红润的,他依旧在笑,和周围不认识的人聊得起劲。秦易看见爷爷后,会加快步伐,我生怕落后,于是和秦易总是跑向爷爷的,爷爷对那些短暂偶遇的人招招手,示意他走了,便载着我和秦易踩起来,秦易坐在车尾的座椅上,我侧身歪坐在老式自行车长长的前轴上,一点也不舒服,转动的车把时常会咯住骨头。爷爷的自行车的车篓里,依旧装着几盒几罐药,还有几本书。爷爷问,秦易和秦楚有没有坐稳?我叫着说很好很好,摔下去也要秦易做垫底。爷爷爽朗的笑声在我的耳朵后面响起来,因为靠得好近爷爷喘气的声音有节律的扑向我的耳朵。爷爷笑着很久后说,秦楚,你不可以老是比哥哥逞强。傍晚时路过桥时,桥那边上的火车轨上会有火车经过,轰隆隆的声响扬长而去,我会习惯性的数火车车厢。夕阳的余晖照在我的脖子上,觉得很暖。秦易小声的骂了我一句,我假装没听见,爷爷也默不作声,我知道他肯定在笑。

18岁的秦易依旧和我话不多,即是他不说,我便也懒于猜测。只是偶尔会发短信我,偶尔让我感觉,那是和我生活过短暂童年的哥哥,起码对于他是短暂的,他所能对我倾诉的生活。他说,他想有辆自行车。他说,他是没有人要的**。他说,晚安。他说,他爱她。他说,他总梦见妈妈死去,让他突然一会很害怕。小小说www.haiyawenxue.com他说,他恨我。他说,对不起。

秦易的短信,总是来得很突然,短得让我可以不去多想他有带有的感情色彩。记得的时候就会再回复他,但是他不会再回复我。我还是在学校每天按时的起床,刷牙,洗脸,吃饭,看书,写字,背书,睡觉,规律的前进。生活的实在感让人一下子很容易忘记去计算时间。偶尔听见窗外的树上的虫鸣也会觉得感动。有天当我在放学的路上收到秦易的短信,他告诉我,他逃课去北京看他的女孩了,自嘲着在学校里居然是他一个人一个寝室,在火车上身上带了2000块,晚上火车摇荡得他做了一晚摇荡的梦,他梦见他的爸爸妈妈牵年幼的他左右手,他还在那个可以哭啼撒娇的年龄,被两支不同的大手紧牵着荡得老高,睡不着的时候便看着窗外面的月亮和灯,一明一暗的,他一动不动。他说,早上640到广州,秦楚,这里的天看起来是水泥一样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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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爷爷的爱情,这样的话题对于我而言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影像,只能反复的穿插补充种种情节,而故事的主人公的喜怒哀乐是能凭借生活相处的表情表达的。比如说,想到快乐时,爷爷笑得会心舒展的模样。想到失意时,爷爷空洞见不到底的目光。似乎借此我成为了极力亲近熟悉爷爷的人,尽管在所有人面前,我对爷爷还是一无所知的懵懂的孩子,他们认为这从来不该是我需要知道的事,却在听过秦易的妈妈离开这个家时狠狠诅咒过的话,让我觉得尽管是谁对待感情这种事都是很无力的。是在我慢慢长大的过程里知道的点滴,爷爷在娶奶奶之前结过一次婚,第一次是爷爷不情愿的家庭内定下的傀儡婚姻,乡下女人待爷爷贴心为爷爷生下2个孩子,爷爷还是未对女人专心,他开始长时间的追求一个美丽的女诗人,而女诗人对热心的爷爷的应允即是与爷爷开始的短暂暧昧,让那个勤劳忠实的妻子离开了爷爷,温情的热度过后的爷爷便只是一个人骑着自己的自行车继续游走遍大街小巷。很多人都说爷爷不值得,也有指指点点的议论与眼神,爷爷只是笑,也许他也有过悲伤和后悔,像奶奶说的,爷爷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站在阳台上,什么也不做,就是木木的站着,过会就好了。奶奶嫁给爷爷只有18岁。那时她未曾想过自己要与爷爷走得多远多长,只要实在就好。

秦易从北京回来后便没有过他的消息,六月匆匆结束的考试过后,我便在各个城市里游离,看看远的大的世界后,发现很多事原来并没有需要放在心上那么重要。在南京的晚上在夫子庙等朋友时看街上行走的人,看见一个女人很像秦易的妈妈。秦易的妈妈在我小时候的记忆是很威风又大大咧咧的女人,很讨爷爷喜欢,出手很大方,对我很好。她经常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和秦易在晚上出来吃烧烤,她的朋友好多,和她一样穿着在那个时候很前卫,身上的香味总让我分不清。她的朋友摸着我的刘海问她我是谁家的孩子,她便笑着甩甩自己的头发不经意的说,“这是我的女儿。”让那时的我突然害羞得侧过脸不看她。

那时爷爷对一直无可救药的叔叔,也是爸爸的弟弟,为他能安家一直甚感欣慰,几家人合成的一个和睦家族便是爷爷最大理想。他便开始去忙着做生意,作为家庭的一个收入。我和秦易遇见爷爷的日子都少了。直到爷爷突然心脏发病的去世,那时深夜的我和秦易睡得很熟,一直待在房间里,听见外面闹腾的声响,大人们的表情是闷的,是苦的。我不记得那晚自己有没有睡,爷爷的尸体被抬进门后,混着不知是哭啼声还是唱歌声的哀号,内心很不自在,泣不成声的奶奶哽咽的说了句我听清了的话,“秦易……秦楚……你们以后没有爷爷了”我便一下子跟着大人们一起哭了出来。

当后来的一天妈妈警告我不能随便和秦易的妈妈一起乱跑时,我满脑的不解,妈妈回答很直接,她是个骗子。秦易的家在没有主持大局的爷爷去世后走向了破裂,秦易的妈妈在带走所有的钱后和别的男人跑到了深圳,叔叔生活的颓废低迷让他脾气很糟,拿秦易出气,秦易开始留着长又乱的头发,看不清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想我的哥哥秦易,当他的光芒消失时,便再也找到那时童真的他。即便他到现在依旧是我的哥哥。

爷爷去世的模样,奶奶说,“他的心脏,被积压成了像一个葫芦一般的形状,那样你说能不难受么”奶奶一边比划着一边还是难以平静。“我都说那么晚让他不要去外面玩,结果把自己的命玩冒得了……”奶奶还像训小孩一样说爷爷不是。“如果他还在的话……秦易的家肯定不会散……秦易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作孽”奶奶的抱怨一句句的将现实的刻薄比划在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妈,够了。爸已经过世1年了……”爸爸这样和奶奶强调着,便不说什么了。每次我都觉得奶奶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复杂得让我心疼。

爷爷的葬礼上,一些从来没有见过的莫名其妙的人,也来祭奠他,据说是爷爷的朋友。奶奶说爷爷是喜欢,连上厕所也要骑着自行车到对面的剧院里上的人,他喜欢外面的世界,爱他的自行车。和陌生人也能聊得最后相互拍肩膀去喝酒。爷爷曾在火车认识的一个倒霉得掉了钱包,将自己的钱递给他,告诉他家庭地址邀请他来家里做客。即使是在那个年代,奶奶和爸爸也难以接受陌生人出现在自己的家,爷爷像对待一个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自然的和他分享自己的快乐。即使被欺骗了,落空了的心情也会很快找到新的让自己为自己开心的理由。

做过一个有爷爷的梦,久得让我分不清,这是发生过的儿时记忆还是虚幻的梦境。还是傍晚,我还侧坐在爷爷自行车的前轴上,似乎秦易没有坐在后座上和我辩嘴。难以调整出一个舒适的坐姿,一直是颠簸着,在一格又一格的石板台阶上前进,那是我从幼儿园出来时会经过的路,长的高的台阶,爷爷用劲依次抬着自行车的前轮后轮,可以看见他吃力的涨红的脸,涔涔的汗水滴在汗毛上折射不一样的色彩,呼吸很重。他问,“秦楚,你坐稳没有?……你坐稳啊。”他的躯壳里,有着漫步逐渐消耗殆尽的灵魂,充盈着的理想化世界,怀着耐世的韧性,一下子突然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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