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婶今年四十岁，膝下有一个女儿，丈夫在十年前的一场车祸中死掉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黑河市打工，租了一间十几平米的房子，女儿不回来住，她在黑河读大学，全婶就一个人住下来。她没有正式的工作，总是找了一个换一个，不过还是很幸运的，早晨走出去，晚上就能有工资拿回来，因此女儿的学费也没有断过，我倒是蛮佩服他们的。
一年夏天我见到全婶在一家饭店的门口帮别人洗菜，我就过去搭话，我原以为这不会是她的工作，因为她那个时候正在女儿学校里清洗卫生间，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来，为了不引起同学们的怀疑，她只在男公寓里干活，每天进进出出很是麻烦，一天要跑三次，而且是没有节假日的。这个时候在饭店看到她，倒使我感到意外，我说：“全婶，你女儿在学校上学还不赖吧，我听说她来的时候分数可不错的。”全婶看我一眼，笑了笑，然后略带得意的说：“孩子是听话的，做父母的总想给她点什么，但是无能为力，老早就知道上大学会有出息，我就算累折了腰也不能让孩子跟我一辈子受苦，这家饭店的老板是个女的，人挺好，我一天来帮忙三个小时，每个月也能赚到六百块，孩子在学校不能屈了，你说是不是?”全婶的年纪比我大一个环节，她的话我是愿意相信的，不过她的那个女儿我却不敢相信什么。
那天在街上我就看到她女儿跟着一群男生去饭店喝酒，我远远的就瞧见了她，黑黑的眉毛，亮亮的嘴唇，五颜六色的脸颊，穿着高跟的皮鞋，瘦瘦的短裤，我向她摆手招呼，她朝着我一笑，然后用手搭在一个男生的背上，一齐进了酒店，男生们一共三个，我不能确信之后是不是有人再来。我很好奇，也跟了进去。
女儿和三个男生坐在一起，我看见她的手就一直没有拿下来，这是当代大学生模仿前位的招牌动作，我也没什么可以在意的，接着他们要来一桌的菜，一箱啤酒，没有米饭。
一小时过后，几个人酩酊大醉了。女儿说话了，她说：“你们都是我的铁哥们，昨天那个事就别再提了，我不就是打了小晨一巴掌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妈有的是钱，陪了他不就完了么，干嘛非要搞得我和阿海闹分手哦，跟你说陪阿海睡觉的人不能是别人，你也知道，你们的大姐是什么人，等大学毕了业我就干脆找我妈要她几万，哥几个先犒劳犒劳，你们别以为我小气，都是我妈不给，那老丑可是很抠门的……”
我一阵迷茫，但我看见有一个人昏倒在门外。
全婶来上班的时候听见了这些话，她在这家饭店打工，女儿是完全不知道的。
……
全婶打算原谅女儿，自己身上的肉总会心疼的，这件事没多久就忘掉了，全婶在外人跟前仍然像以前那样夸赞和炫耀自己的女儿。她的身体随着自己的自豪的语言渐渐一天不如一天了，干枯的双手，过早沧桑的面容，还有一片一片坑陷的皱纹，与四十岁的年龄极不相称。有的时候我想可怜她，把平时不用的东西给她，但她又极其有骨气，从不接受别人的赠品，当然不是嗟来之食，我的态度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可她的心里却一直硬邦邦的，不服输，不软弱。
女儿不一样，可能我不是很了解吧，只是那次我又见到了她，仍然是街上，这回不是去酒店，也没有三个男生勾肩搭背的陪伴，她自己拿着手机通电话，她说：“没见我正忙着哪吗，那天我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吓死我了，我以为这家酒店是安全的，没想到她在那里也有布置，我又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吸毒，呸!那是精神享受，我以前没少跟你说了，吸烟和吸毒的一样，就是一个过瘾，我妈上次就没发现这事，她的老眼睛早就花掉了，我知道她有的是钱，就是不给我……”
我听完她电话里的内容，不知所措......
我知道农村的草房里常常会在夏天的时候吸引一群一群的燕子，口里衔着泥，又四处寻找羽毛，用自己的唾液搭建巢穴，那小小的燕窝就在房檐下立定，这时候，燕子孵蛋，小燕子接着出来了，待养到一定大的时候，大燕子就用喙把他们撵走，他们成年了，应该自己寻找人生的目标了，小燕子想回来也是不能够的。不仅燕子，鸟类和家禽都如此，他们从不多喂养幼仔一天，因为父母的职责完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