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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

时间:2015-11-07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秩名  阅读: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一个雪天,我骑着辆破单车穿行在松山弯弯曲曲的小道上。雪花棉絮似的落在我的毡帽上,它们还没来得及稳住脚便被冰冷的风一扫而光。我均匀地踩着单车,呼吸却好像要被冷空气冻住似的,有那么几刻,我都以为鼻腔里进去是冰渣。

  苦啊,我在一个高一点的坡上停下来,把车子躺倒下去,如果当时我不这么做,那架破单车不知要被风吹到哪个野沟子去。我也顺势蹲了下去,几乎是坐在了雪地里。那时我朝四周望了望,啊,大山变得贼白贼白的。我从棉袄里抖抖索索地摸出一支烟,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手帕,手帕里有一盒火柴,湿的。我眯缝着眼看了看青黛色的天空,心想这下完了,周庄是去不了。

  不远处响起了铃铛声,也不知是什么鸟的声音那么清脆悦耳。我仔细听了听,一圈圈的,像波纹似的,那铃声在这空山里散开。不一会儿,我的呼吸声听不见了,风声也式微了,缠绕在我耳朵沿儿上的,就只剩那丁琳琳的声响。像是在小时候听过一样,我的心头冒出了一丝丝的喜悦。我家曾先后养过两只动物,一只狗,一只猫,都戴着铃铛。它们都凶得很,狗看家咬人,绝不含糊,自从真咬到人后,爹就说要宰了它,煮了它给人赔罪那架式不是谁能拦得住的,后来外地回来的哥哥一劝,终究没能宰了它,只是在它脖子上系了个很大的铜铃铛,压压它的狠气。至于那猫项上的铃铛怎么来的,看来只有问它自己了。因为养猫的时候,我已不在家中了。

  一定有人来了,我慌忙站立起来,不由得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我想,我怕是要摔倒吧。可恨的是怎么就没人告诉我这个时候不能突然站起呢。不过很快我的视野就恢复了正常。在那铃响处,一架牛车正艰难地爬上坡来。

  我的父亲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一个大雪天用一辆破自行车把我妈从大山里头接到家来,而这是受了我父亲的爹的指派的。当然这后面有我父母两家私底下交涉的功劳。想当年,父亲二话没说就冒着寒风大雪独自把母亲接到家里的行为,真是十分勇敢大胆。后来母亲还拿父亲的例子来教育我刺激我,因为在婚姻大事面前,用她的话说,我不像是父亲的亲儿子。母亲是个极爽快的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一点也不像农村小媳妇似的畏头畏脑。大概就是为着她恰好对住了父亲的脾气,父亲才在那么多的备选女子中最终选择了既没财也没才的母亲。母亲说话不忌讳什么,做事也不迷信,为了她这口无遮拦的毛病,我们可是吃够了苦头。然而尽管如此,时隔多年后她依旧没什么改变,厌她的人依旧厌她,爱她的人依旧爱她。以至于我想恐怕没什么能改变她吧。

  •   还是多亏了那个赶牛的,我才在天黑前抵达周庄。说来也是巧了,那天周伯恰好上镇里拉了一批年货,回来时咋就让我给碰上了。当时我没多想就跑了过去又是拉话又是帮忙拉车,然后说着说着就发现原来同路哈。他问我是干什么来的,我说找人来的,他又问找谁,我说周大树的三姑娘。哦,明白了,再问,是说亲的的?又明白了。他说他是周大树兄弟,板车上大堆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准备过年的,又说他弟们两个一个住在庄东边,一个住西边,中间隔条河,还说我有福气有眼神,那三姑娘长得跟她妈一样俊,后来说着说着就没声了,我问她爸脾气怎样,他说不好,我问她妈呢?他说,她妈么?早没了。怎么没的?他张着干瘦的眼晴,盯了我一会儿,然后把视线调整到前面,我朝前看去,在一片冰雪覆盖的丘陵之间,一个村庄的轮廓渐已是十分明了了。

      父亲没什么别的本事,像村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固守着一亩三分地。曾有人看中他的老实,说要带他到沿海打工,谁知不到半个月父亲就跑了回来,说是在火车上被那人骗了钱去,一个盹起来就找不着人影。后来我常看见奶奶坐在一把黑漆木椅上恨声地骂那骗子,坏家伙,我听着心里直发毛。父亲一生平平常常,别人抽烟,他也抽烟,别人喝酒,他也喝酒,别人没酒喝会骂娘,他却不。有时我觉得父亲是不得志的,有时我觉得他也没什么志向。照我那老祖父说的,父亲只要做好本分事就够,大概老祖父对他疼爱小儿子也就这么点期望吧,这么说,父亲还是很成功的。

      大雪依旧下个不停,那头水牛不住地摇着尾巴,我看见雪花在它的脊背上铺了一层,这不禁让我联想到四周的山脉。周伯一手执着皮鞭,一手不住地放到嘴巴前哈气。我也是冷极了,不过好在我们已进了村庄,我的心这时才算放下了。

      ”前面过河就是,你自己去。”周伯说了这句就牵着牛车往侧边一拐,我眼见着他走的是一条下坡的路,很快就只剩一个黑点在茫茫雪地里移动,直至消失在远处的一座山脚下。

      ”是个怪老头”,我正这样想着。发觉自行车还在那板车上。”这下可逮到你了。”陌生的声音像是从河里传来的,慢慢地我靠过去,发现那河冰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声,紧接着冰面迅速出现了裂纹,并且一直延伸,延伸,我呆住了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我此生未见的:冰面生生被撕开一个巨缝,无数的冰晶体向各个方向爆裂开去,宛如在下一场冰雹。可能是我的描述不够准确,因为后来有不少人批评过我夸大其辞的毛病,包括现在我将认识的人-我后来的一生的挚友。但此刻请允许我讲下去,否则对他是极度不公平的

      正如我当时所见,在冰面下的幽深的河水中,一颗湿淋淋的人头渐渐浮出了水面,若非他不住地喘着粗气,我真的很难说服自己他是一个人。

      ”啊,您这是在干嘛?”我像看热闹似地弯下身去,把手撑在膝上,眨巴着眼睛。他瞅了瞅我这边,像没看见似的又钻进水里,咕咚咕咚冒了几个泡后从那黑窟窿里扔上来一条鱼。”乖乖,这是什么家伙!?”

      我差点被那鱼吓得跌倒,毫不夸张地说,那是我见过的最丑的鱼。仿佛重量能弥补外貌上的不足似的,它偏生得如此硕大,我想要真把它煮了,有哪个盘子装得下呢?除非做成鱼汤,可那也得好几个锅呢。

      后来证明我纯属是瞎操心,因为那鱼不是吃的。此时的我半坐在雪地里翻弄那丑鱼,河里的人已经上岸了,衣服也穿好了,只是看着有些破旧,有点单薄。这么个魁梧的汉子在冰雪天里裹着这样的衣服,那情景无论谁都会心生怜悯的,至少我是这么以为的

      父亲平生最喜欢交朋友,他生前几乎天天都有客人上门,对此母亲特反感。因为父亲的那些子”狐朋狗友”啊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来就是三五七八个,一来就是好酒好菜,可到头来呢?良心都被狗吃啦!”母亲说着这话的时候,院子里的鸡啊狗啊都不宁静了,大概是在猜女主人今天咋了,又冲谁发火嘞?

      这时父亲的里屋照例是一点声息也没有,偶尔有几声短促的轻咳声,不过我是听不到啦,因为那时我已不在家里了。

      对了。在父亲的结交的人里面有几个还是不错的,绝对不是什么狐朋狗友,大傻就是其中一个。大傻到我家来得少,但从后来他努力帮助父亲的事儿上看来,他与父母的关系绝对不一般。也难怪母亲常说:”交朋友,可以,但别随便什么人都往屋里带,(她故意瞧了父亲一眼)有些人像寄生虫似的死乞白赖着不走,嗬,你还赶不得。我说呐,他们要是都像大傻这样老实忠厚,我们家也不会败成这样啦。”母亲总以为我们家是被别人吃穷的,其实我觉得吧,就我们那点儿祖业早晚是要光的。父亲与大伯一分家,到底也没剩多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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