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行文因以文言，今之缀章倚以白话。然吾之语风，近于文言，乃有人见怪矣。无学者空曰文采，拘敝者妄云复古，好讽者直言无类。“文采”二言，凿确难当；“复古”之意，未偿有也；“无类”之说，训过其实。
余幼不好学，况身境荒芜，更无有术者以授，所闻见者短矣。而今因外有微启而深发于内，乃转性求于自然，而始觉向华徒逝，然内穷迫，古贤芳韵未生于怀也。念此愧郁，奋志以追，以至今日略有感慨，即以糜语而示。但览籍罕哉，韵典则疏，更不见彪炳之词。
通宙内之贤者，志以诗，绪以赋，皆载之于文字。语言乃文字之先，文字为语言之后，是故墨中可知人也。远人新无文字，往来之事言之口，常有须铭记以证者，其乃思载以物形。文字进以物形简而演绎，时来渐失物形之征矣。此间文字愈蕃，行语渐成规，皆本于自然而生者也。是以各族之语，虽音文万般，而可互译。另则字义后起连连，新词成汇，繁荣一系。
字以繁而简，义以本而宽，二者乃汉语变化之基本。古文精义，后人乃注释之，如此累累，行言之义即趋于明俗。沿此之下，语法之规亦随化精致，与昔自有异者。且夫今昔之人，惯用之语言有别，今人疏于古文矣。九州之大，民族之众，地方则有所变；疆域之阔，人流之湍，个人则有所变。今之汉语，古今义法有别，南北腔调存异，政乃使今之一方之言普遍天下，染于四面。
一代之言寄于文，则为一代之文，正如公安派之见，“天下无百年不变之文章”。而前后七子之“文必秦汉，诗必盛唐”，有背语言延伸之律焉。古法联以古义所著之文，今曰作文言文。今法联以今义所著之文，今曰作白话文。自陈独秀文革以来，后者渐行于世。 杂文
文化之于古今与内外，不必咸舍也。吾为文，或以古法联以今义，此乃黄遵宪所彰之法；或以古义联于今法，此始见于明清之著。过僻之词鲜于我言，古法有背今者摒于我文。是故我未有复古，惟以所学而获其华，后教之振于前古国风耳。旋亦必有言源之于外者，此乃惟用是纳也。但得赅意，吾为文常以简笔，除非常繁绘不使。今人习以古今内外，是必有法义交联之象，何以为怪而曰之“无类”？何令禁之？何法状之？仅视于内，所谓无类者，无非四类耳。
梧桐之凤栖于雀林，左右则喧；中国之士降于远村，鄙达则品。今人不必拘今套古，凡内外七十二类，毕可以文。行文但有物，法义旧新俱无妨。人不以容而定其才，文不以形而定其格。文言有其远近，白话有其深浅。惟劝作者莫因留意文之躯格，而荒文之肌理兮，愿为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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