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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官不如现管”的“灰规则”

时间:2014-02-11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郁离子  阅读:

  康熙皇帝驾崩后,雍正皇帝继位,遵照康熙帝遗嘱,大力整顿财税,革新吏治,增强中央财力,再造皇家权威。

  《清稗类钞》记载,雍正年间,内阁有个姓蓝的供事(清朝在京官署书吏的一种,相当于机关聘任的编外文员,俗称“相府家奴”),老实本分,忠于职守。一年元宵节晚上,同事都回家过节去了,只留蓝某一人值班。闲来无事,蓝某对月独酌,正喝着,一位衣冠华丽的长者走进了内阁衙署。

  蓝某以为是宫廷值星官前来巡查,立即起身迎接,邀其一起喝酒。长者欣然就座,问蓝某官居何职?蓝某说,我不是官,只是小小供事。长者又问蓝某的姓名履历执掌,内阁的其他人都上哪去了?蓝某如实回答,平时收发文牍打杂,有同事四十余人今晚都回家过节了。长者追问,你为什么留在这儿?蓝某说,朝廷公务这么繁重,要是大伙儿都自顾自地,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到时候由谁来负责?长者又问,做供事有什么好处?蓝某说,希望日后能够“转正”,做一个小官。长者好奇地询问,做不入流的小官有什么好的?蓝某笑道,假如我运气好,能到广东管个河泊所,那就太好了!

  河泊所执掌征收沿海鱼税,明始置,清沿置,通常只有一个编制,但无品秩,无正式官名,其身份相当于最基层的“脱产干部”。就人脉关系、特殊机缘、无形权势和隐权力而言,“宰相家奴七品官”!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生杂谈www.haiyawenxue.com“相府家奴”何以艳羡,甚至垂涎三尺地觊觎最基层的末流岗位呢?

  长者诧异,蓝某解释道,河泊所近在海边,来来往往那么多船只,渔民们大多会给点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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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某的话让长者明白其中的“猫儿腻”。第二天,雍正皇帝下诏任命蓝某为广东河泊所负责人。皇帝亲自任命一个不入流的官员,史无前例。原来,昨夜来内阁“查岗”的长者正是雍正皇帝,蓝某的“殊遇”让同僚们羡慕得要死。但是,奴才们没有明白皇帝“查岗”之外的帝王心术。

  蓝供事只说出人之常情,以及人人皆知的基层行政执法常态,还有更多的隐权力、泛权力,以及制造权力,自我授权,玩弄权柄,放大权势,滥用权力寻租的诸多“职务之便”。他不便多说,没说明白,但是,雍正皇帝却听明白了,而且举一反三,浮想联翩。在吏治腐败、财税体制混乱、税制信息不透明、无监管的情况下,河泊所可以借口收税,向渔民们敲诈勒索。河泊所驻地天高皇帝远,官府管理不便,有上级委托授权时,河泊所就代行朝廷对天涯海角的管辖之权,事实上成为县衙的派出机构,河泊所负责人就在法定的职权之外,成了沿海渔民的父母官,“现管”可以榨取的灰色收入比做“相府家奴七品官”多得多。

  美国政治学者克雷格·克劳福在其名著《灰规则》中指出,“生活是一场争夺控制权的丑恶战争”,控制权的目标在于现实利益,灰色规则与灰色收入正相关,灰色权力大小决定灰色收入多少。侯门深似海!“相府家奴”有具体办事权,有七品县官的气势,但实际控制权极小,其“位格”处在朝廷权力分工灰规则的最下层,可以随意掌控政务流程的灰色权力极小。蓝某一旦当上河泊所负责人,他就是数千几万人之上的控制者,处于灰规则且运用灰色权力、捞取灰色收入的顶端,即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清朝规定,知县年俸白银45两,总督年俸180两,一个河泊所“现管”每年可预期的灰色收入是知县薪俸的40倍、总督薪俸的10倍左右。当然,“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总督大人的灰色收入比河泊所“现管”的灰色收入要更多。河泊所负责人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无人监督,自由裁量权很大,一个人说了算,自在实惠,“现管”胜过“县官”。考虑到实际利益与比较利益,“相府家奴”当然希望“下基层”。

  最初,许多清朝官吏胥吏以为,蓝某忠于职守,主动放弃节假日值班,偶遇雍正皇帝元宵节之夜“查岗”,实话实说,皇帝感其勤谨老实,外放蓝某,蓝某无意中捡了个便宜实惠的美差。其实不然。雍正皇帝只身夜访,从“喝高了”的胥吏口中探知吏治腐败与财税体制混乱的真情,以不入流的河泊所灰色腐败为例,大讲特讲明清两代存在的吏治腐败与财税体制漏洞,严厉警告各级官员,一个小小河泊所“现管”居然如此腐败,那么,重权在握的衮衮诸公,不妨扪心自问一下!

  当革新吏治、整顿财税的上谕发出之后,各级官吏才明白过来,雍正皇帝大张旗鼓地外放“相府家奴”做“现管”,旨在一箭多雕,警告震慑各级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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