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凉
那日,是一留衣的祭日。
意琦行登上渊薮之顶时,那一片荒凉和往年并无什么不同。但当看到放在一留衣墓前那个茶杯时,意琦行的身子不由一震,不由自主的喊出那个久违的名字:“绮罗生,是你来了吗?!”
无人回应,只有渊薮的风,凄冷的吹过墓前的已残的香灰。
意琦行慢慢走过去,拿起那杯熟悉的茶杯,素白的底子,青色的牡丹纹,触手之处,那杯里的茶早已经凉了,可那味道依然是那个人最喜爱的牡丹花茶。
茶早凉透,泡茶的人想来已然走了一段时间了。
意琦行抚着墓碑,默默无言——原来,这次是我来迟了。
孤舟
玉阳江上的画舫空无一人,意琦行对着那飘飞的白纱默然了——那个人身在时间城,想来也是身不由己。上次匆匆一别已是经年,绮罗生,你别来无恙吧?!
琴依旧在,弹琴的人不见了;盛雪脯的酒瓶还在,那个沽酒的人却不在了。且慢,那绮罗生常用的雪脯酒瓶不见了,意琦行转身向酒铺奔去,心里那份期待竟然满到要溢出来——或者,那个人还在那里。
酒铺不会走,人却走了——“那位白衣公子已经走了一顿饭的功夫了!”
月瀑
那一道月瀑依然奔流,那一树繁花开得依然寂寞,那一张石桌子上却放着那只红底白颈的雪脯酒瓶子,瓶子装满了酒,但沽酒的人却不在——绮罗生,你是要留我一人独醉么?或者,如上次一般,醉了,你就会回来??
酒不轻饮,是因为少了那个人,独饮无趣;酒入愁肠,却是极易醉的。
想来是因为太久没有喝酒了。一瓶子酒,让心中那股压制已久的酸涩涌上来。这雪脯酒似寒实热,把那股子酸涩化成热意奔到眼底,连视线有些模糊了——一个死别,一个生离。或者,一留衣会在某个地方和日吹烟忘记前尘,只记得那盘举手无悔的棋局;但,绮罗生隔着这天涯,你我竟然再无法把酒言欢了。
洗尘
“意琦行,意琦行,我这瓶酒里这次并没有放麻药,怎么你竟然就爬桌子上了啊?!”
意琦行闻言,抬头,看见那个人立在眼前,一双紫眸尽是笑意,但那握住雪璞扇的手却微微有些抖。
“绮罗生,你,你不是离开了么?!”
“哎呀呀,醉大剑宿,我是寻你不见,又看这月瀑的水清澈无比,想洗这一身风尘,再等你一起饮酒,谁知道你独自把酒喝完,还要在下离去,真是伤我的心哪!!”
看着扇子后露出的半张脸,掩住含笑的嘴角,却掩不住那盈盈笑意,这样的情景如在梦中。
意琦行忍不住伸手扶上那人的肩头,果然,真实的触感告诉他不是梦,那人散在肩上的发丝还带潮湿的水汽,这个人爱水喜洁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连这可恶的强词夺理的调侃也是一点没变。
问伤
那人收了雪璞扇,搁在桌上,眉眼也敛去了笑意,回握住他的手:“意琦行,你和古陵逝烟一战,伤在何处?!”
意琦行不防他会问出这句,摇了摇头道:“无妨,已经好了!”
那人却似没有听见,低了头,自顾自说下去:“你受了伤,我竟然要从别人口里得知,我……”
温润的声线一颤,说不下去,人也第一次把头抵在他的肩上,不肯再抬起来。
意琦行摸着他还微有潮意的发,轻轻拍着他的背,心里那股子酸涩化成无边温存:“绮罗生,我早就好了!”
一心
半晌,那人方肯抬头。
意琦行看着他微红的眼眶,笑了:“不用藏,江山快手泪涟涟,意琦行会装作没看见!”
那人闻言,眉心一皱,紫眸一眯:“哎呀呀,剑宿喝光了一瓶子酒,难不成就说醉话了?”
说完,拿起桌上那个已空瓶子向着意琦行摇晃不住。
意琦行握住那双手,拿下那空瓶子,说道:“明天去打满,不醉不休!嗯,明天……你几时走?嗯,现在去……”
绮罗生看着意琦行尚未说完,就准备拿着那空瓶,拉着自己就要往酒铺而去。不由叹气,这人说走就走的性子,还真是跟从前一模一样。
“意琦行,我已经把时之心还给最光阴了。没有了时之心,我就不再是时间城的人了!”
“咣!”那个酒瓶子落在地上打转,绮罗生还未来得及去看那酒瓶子是不是摔裂了,就被意琦行拉到怀里,白色的衣服被扯开,那双带着剑茧的手抚到自己的心口,微微有些颤抖,却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只要一用力,自己就会变成云气散去。
绮罗生的心在这一瞬间,跳得急促起来,仿佛只要意琦行的手再用力一些,他的心就会随着那双温暖的手脱出胸腔,融在那温暖的掌心里。
果然,那胸腔里只有一颗跳动得有些急促的心。
意琦行的呼吸也随着这心跳急促起来,这个人,每次都这样不声不响,独自承受——最初是一头血发,血染北疆;其次是身心俱伤,蹒跚离开;而这次,是毅然决然,掏心而回。这个人,温润如玉的皮相下面,是怎样的百折不挠,坚忍狠绝?!
“绮罗生,这可有后患?!”
“有!”
“啊,要怎样休养?”
“渊薮看剑,玉阳抚琴;沽酒月瀑,再醉寒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