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会武功
76. 小时候我常常私下里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特别的一个，我有一种特异功能，很多事情只要一个意念，就会实现。有时候我也会认为自己是这个地球上唯一的一个人类，其他的所有人类和生物都是外星物种，所以每次停电我都很恐慌，觉得外星人都要现形了，然后把我杀掉。
77. 有一次放学回家，我跟同学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祠堂，记不得堂上供着是耶稣十字架还是释迦摩尼佛了。这个祠堂里有一个教徒，她跟我们传教，还教我们唱圣歌。仅此而已，但我一下子觉得内心强大了起来，好像世界万物都在保护着我。
78. 要说之前和姐姐开战很多，那从此之后我们打架的次数真的减少了很多。倒不是因为我受到了上帝的眷顾，而是因为三年级那个暑假，爸爸把我送到了一个武术学校——所以不知道是因为姐姐知道我学武术有点胆怯，还是因为她成了初中的大娃娃不跟我一般见识了。
79. 我小时候体质很差，每次老爸把我从农村我接回来，都说我瘦得皮包骨，在城里过一段时间之后会长一点肉在身上，回到村里我又会瘦下来。所以老爸才想送我去武术学校锻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一向是老爸的观点。
80.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排斥，好歹我也是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对武术之类的事情感兴趣呢。何况貌似练习武术又累又苦，所以每次老妈跟我商量送我去武术学校，我都很不合作，终于在一次午饭的餐桌上，我说我不愿意去，老妈直接把我的饭碗扔了出去。白花花的米饭啊，真是浪费。
81. 我始终不能忤逆老妈的意思，在任何事情上我都要顺着她的意愿。其实，我跟老妈的性格很像很像，她这样强迫我实在是扭曲了彼此的意志。有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已经睡着了，她非要把我喊醒去洗澡，不管我内心有多么的不情愿，还是要听从她的意思。N久之后，我大概明白，这就是轻微的强迫症吧，我自己也有这个毛病。
82. 老爸把我送到一个处在偏僻郊区的武术学校，偏僻到把我放到门口我都找不到回家的路，更何况那个学校还是封闭式管理，不允许随便进出。校长是科班出身，在很多个比赛中获过奖，学校正门墙上画着他的画像，带着奖牌，捧着鲜花，只是人长得有点磕碜。
83. 老爸把我交到校长手里就回去了，那一刻我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在我的记忆里，小的时候很少跟爸妈出门，有一次老妈带我去她朋友家里玩，她朋友拿苞米糖给我吃，俩个人一言一语狠狠把我夸了一顿，我满肚子狐疑，一直在想是不是老妈准备把我卖了，所以才一个劲地夸我。
84. 寝室摆放大概七、八个上下铺，学校里的女生不多，几乎全住在这个寝室里，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最小的只有五、六岁，那一晚是我第一次住寝室，那一年我九岁。
85. 在武校的日子里，每天五点钟起床集合去晨跑，七点钟回校吃早饭。用饭票在食堂吃饭，老爸临走前给我买了一堆饭票，还买了两套校服。第一次把校服拿出去晒就丢了，于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穿同一套校服。
86. 食堂的饭菜应该是不好吃的，但我早已没了印象。总觉得那段时间有点营养不良。寝室没有开水，也没有开水房，食堂门口有个压水井，井旁边放着一个大水缸，口渴的时候直接喝井水。在农村的时候我习惯了喝生水，只是那口压水井的水沙子很多，口感很差。
87. 每天早上大概跑2个小时的步，七八公里路，我从来没有跑完过全程。跑不了多久就被队伍远远地落在后面，教练无暇顾忌我，看我跑不动的时候就让我往回跑，嘱咐我照顾那个五六岁的小屁孩。记得每天早上他早早起床，跟我们一起跑步，跑不动的时候就站在马路边上哭，等着我回来接他。回去的时候，他总是流着鼻涕，紧紧地拽着我的衣角，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小就被父母送到了武校。
88. 除了晨跑，每天要训练十个小时。武校的训练可不像现在的大学生军训那样简简单单的向左转向右转，在武校的初期差不多是韧性训练，管你先天身体柔性怎么样，保管你在三天内劈下去大小叉。
89. 第一天下来我发烧了，一个人窝在黑漆漆的寝室里哭，特别想家。无论寝室里的孩子怎样安慰我都无济于事，过了一会有个教练来看我，从学校唯一的小卖部里买了饼干和罐头，坐在我的床边安慰我，让我不要想家。其实这个教练从来没有教过我，我甚至后来再没见过他，只是因为听学生说寝室有个孩子想家，在哭，他就跑来看望我，这才是真正的老师。
90. 日子久了，我也慢慢习惯了武校的生活，只是每天的早操依然坚持不下来，每天的操课依然度秒如年。在武校的日子里特别期盼上文化课，选了四年级的文化课，但还是觉得没有挑战。武校的文化课老师的文化水平不高，教室里学生的年龄和文化程度参差不齐，在武校里要想学到点文化还真有点难度。
91. 很多父母把不听话不努力读书的孩子送到武校来学习，希望将来可以文武双全，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许多人小学毕业后被送到武校里，三年后准长成一个文武双残的小混混。
92. 我在武校期间正值七、八月份的酷暑，每天站在焦阳下暴晒十个小时，而且还要耍猴一样地不断耍宝，每天都会受点伤，流点汗，操场围栏的墙上写着大大的标语“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再累的训练，我还真的没有流过泪。
93. 幸好我一直都不娇气，也幸好我的柔性比较好，拉韧带，压腿，下腰，劈叉不会很痛苦。不喜欢打拳，但喜欢看别人打拳。有一次在擂台下面看别人上散打课，教练不小心把棍子甩了出去，把我脑袋砸了个包，那个教练很惭愧，一边跟我道歉，一边许诺当我的散打教练，我拒绝了，因为羡慕别人会并不代表自己也想尝试，就像我很喜欢看姐姐打水管玛丽，但我自己并不喜欢玩。
94. 听说那个教练的老婆也是这个武校里的散打教练，俩人经常在操场上拿着棍子打架。这个场面我是没有见过的，有点遗憾。这样的夫妻应该是幸福的，因为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娶到一个够直爽够阳刚够胆识的老婆陪他做没人敢做的事。
95. 那个时候是盼望下雨的，第一次早上半睡半醒状态下发觉门外哗啦啦的落雨，我坐在床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室友对我说，放心接着睡吧，下雨天不出操的。于是，卧床呼呼大睡，难得的享受，任窗外阵雨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96. 在武校的那两个月，家人经常来看我，带很多好吃的在门口递给我又匆匆回去，感觉像是探监一样。乡下那个妈妈也经常来，隔着门问我想吃什么，然后在周围的商店里买几包方便面带给我。小姨夫在店里帮忙，老妈经常派他带一些大油大腻的肉来给我解馋。
97. 姐姐跟老妈也来看过我一次，那天晚上我没有课，央求门卫让她们进来参观我的寝室。姐姐坐在我的床上，寝室里一个自来熟的孩子热情地跟她聊天，说我经常在寝室里夸她很疼我，经常帮我铺床之类的。那个孩子可能有点幻想症吧，我不记得我在寝室说过这种有悖现实的话。不知道老姐听了这话是怎样一种心情，感觉她有点害羞有点开心也有点惭愧，临走的时候默默帮我铺好了床。
98. 小姑也来武校看过我一次，说是奶奶来城里了，想见见我，于是帮我跟教练请假，把我接回了她的家里。小姑在店里帮忙的时候，挺疼我和姐姐的。我还没来城里之前，每次进城玩，她都买很多饼干给我，到现在我还喜欢吃威化饼干，是她买给我的那种。
99. 因为我的特殊身份，小的时候我很少回村里，爷爷奶奶也不想我，他们的子孙很多，我是最可有可无的一个。听妈妈说我出生的时候，奶奶听说又是一个女孩，连见都不愿见我一面。当时恰好村里有户人家刚刚生个男孩，她家已经有了两个儿子，想要个女孩，她和老妈都有彼此交换的意思，奶奶听说后淡淡地说了句：“鸭毛贴不到鹅身上。”这样，老妈才决定自己的孩子自己养。不然，现在我就有两个疼我的哥哥了。
100. 去了小姑家，见到奶奶，年老的她是一个微胖、有福相的老太太。话不多，但是很会说话，句句说到你的心坎里。有时候我不敢相信这个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有点毒辣的人，只是从她的眉宇间还是能看出她的阴冷。我妈总说我的面相和体型跟奶奶很像，这也许是她不太喜欢我的原因。
101. 只在小姑家待一个晚上又回到武校，没过几天换成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带我们的班，这个教练看上去二十岁不到，应该是这个武校的学生。我们那个班是初级班，年龄层次不同，十五岁以下的孩子都在我们班。一个大孩子带着一群小孩子，从此之后这个班就很好玩了，平时的训练轻松了一些，晚上的课几乎变成了娱乐课，大家围在一起讲故事，唱歌，聊天。
102. 暑假的最后一段时间，各个县的武校有比赛，也是很多学生开始拿奖牌的时候了，学校开始搞集训。大家都拼了命的锻炼，我一直处于事不关己的状态，可还是被他们强迫加大运动强度，以前七八公里的晨跑加强到十几公里，开始两天我还跟着去，后来实在痛苦，干脆在寝室睡觉了。
103. 在我正稀里糊涂翘课的时候，学校突然放假了，搞不清是哪门子的假。假放得很突然，我都没来得及通知家人来接我，只能一个人走回家。中午的时候又热又饿，很绝望的时候碰到了乡下的大姐。她正扛着锄头，不知道是要去哪里，看见了我就让我在阴凉的地方等她一会儿，她过会儿回来送我回家。这些细节我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因为我很清楚地记得我等她那段时间的无聊和寂寞。
104. 那个时候大姐出去打工了两年又回来了，在她大姨家帮忙。我不知道大姐究竟是做什么的，有一次暑假我看到她在我们学校漆黑板，这一次又跟别人去锄地，到处做零工。那个时候农村里的大部分孩子的命运就只能这样，想要读书读很好也没有多大可能，毕竟乡下的师资力量太薄弱。要是我没有被老爸老妈接回城里，我也可能在很小的时候就出去挣钱了。
105. 大姐把我送回家已经是傍晚了，两个月没回家，家里发生很大的变化。老爸买了个dvd机，和两个大音响摆在家里。这次回来就没再回武校，本来学校里也没有什么行李，干脆不要了。我在武校的日子就这样结束了，只是从那之后落下一个大毛病，一天到晚总是感觉很饿，每顿都吃很多。
106. 刚从武校回来，老妈每天喊我坚持锻炼。在武校的时候我可以轻松地贴着墙，直接把脚踢到头顶上。回家之后废了一段时间，再尝试就发现很有难度。后来天气冷了，我再也不锻炼了，学了2个月的武术，就这样被我彻底荒废了，只留下一堆我做做样子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