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我像往常一样，轻轻地起床，轻轻地打开抽屉，从那个角落轻轻地抽出贰拾块钞票，牢牢地拽在手心，就如同拽着妻子昨夜交代好的半斤猪肝、两个鸡蛋、三根大葱和四两青菜。我轻轻地关上房门，向村里菜市场走去。
今天的菜市场跟往常不同，菜摊边上的人少，菜摊外边的那个角落人特别多。人们围成一层层圈子，里边还有人在大声吆喝。我围了过去，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中钻进大半个头，看见圈子的中心放着两张桌子，桌子外挂着一张红纸，桌子里头坐着两个中年女人。旁边人的说她们是村干部。
一阵吆喝之后，人群里一阵骚动，把我挤到了最里边。此时，我才看清挂在桌前那张红纸，上面写着大大的“募捐”，下面写着杨三得病的具体情况，要求乡亲街邻捐点钱，帮帮困难的杨三。
我站在最里边，离村干部最近，她们看着我，不，准确地说是看着我手心的那二十块大钞。我本能地往后缩，开始紧张起来。
村干部开始了第二次吆喝。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明显感觉到屁股所承受压力越来越大。捐钱的一个也没有，桌上空空的。村干部又将目光移到我身上，似乎在质问我。我感觉到她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到我拽钱的手上，然后又移到我的脸上。我更紧张了，脸好像被什么东西烤着，我用力紧了紧手指，感觉到二十块大钞还在，只是手心有点湿，钞票有点打滑。我把钱从右手心换到左手心，牢牢拽着，就如同拽着半斤猪肝、两个鸡蛋、三根大葱和四两青菜。
村干部开始了第三次吆喝。围观的人更多了，里边开始有些不过透气了，外面的人还使劲地往里挤。一个村干部抓起那张红纸，挂在自己的胸前，站在凳子上，招起手吆喝。她真有些投入，喊话时还溅出口水。口水溅到我的脸上，如同雪花，略带凉意。此时，我真有些动心了，但一想起昨夜妻子交代的差事，想起那半斤猪肝、两个鸡蛋、三根大葱和四两青菜，看了看旁边的人，我又狠下心来。为了不被吆喝声中夹带的口水溅到，我使劲地往后退。
“让一只，让一只”，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我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群已分出一条通道。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老太婆拄着杖进来了，脸上带着怒气。
“阿婆，您怎么来了?”村干部先发话了。
“你看这卖肉的，才买的肉就不让退了”老太婆好像没有听见有人叫她，“我想退掉这肉捐几块钱，现在只好捐这块肉了。”说着老太婆将那个装好肉小塑料袋往桌上一放。
“那怎么好?”村干部提高了嗓门说。
“怎么不好，刚才阿大跟我说杨三可能保不住了，只要能帮帮杨三，别说今天不吃肉，就是今年不吃肉我也愿意。”说完她就往人群外走。
人群里开始有人响应了，离我最近的几个人都从身上掏出钱，有的捐五十，有的捐一百。他们捐将钱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从我身边走出去了。捐钱的越来越多，村干部不停地鞠躬答谢。我很想跟着那些人走出去，可不知为什么挪不开脚，耳边总响起老太婆的那句话……
捐钱的人排起了长队，我在队伍的边上，我悄悄把手伸进去，将手中的揉成一团的二十元大钞偷偷地放在桌上，然后迅速离开。
妻子在等我买的菜下锅，见我空手回来她就问我干什么去了，我把早上的募捐详细地说一通，妻子笑着问我，今天我们家吃什么菜，我告诉她我们就吃“爱心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