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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女人

时间:2016-09-19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终南山祥子  阅读:

  清晨五点就听到家里哐啷哐啷各种声音响起来了,迷蒙中不用睁开厚重的眼皮也知道是母亲起床开始忙碌了。我家一天的节奏从这一刻开始了。母亲既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小家碧玉,说话向来大喇叭嗓子,放开来唠叨,干活也从来都是利索干练,走路的声音可以从一楼传到三楼,关门、开门的时候从来都是“哐咚”一声。我时常在这样的声音中惊醒,年轻时曾跟母亲埋怨过,告诉母亲应该要轻手轻脚。可是现在知道,那是属于母亲的性格。

  母亲麻利的洗完碗筷,煮好饭,打扫完地面,然后挎上篮子出门了。这时候,我往往能看到好几个和母亲一样的女人,挎上篮子朝自家的菜地大步迈去。她们不会知道这空气里弥漫着露水的清新,妖柔而迷人的清晨在她们眼里这就是所有平凡日子里的一天。公鸡在鸡舍里打鸣,远山薄薄的雾慢慢升腾,太阳还没有爬上山脚,微光中母亲已经快步走到了菜地。露水蔬菜最是鲜嫩,翠绿而饱满,新鲜的口感最让人满足。

  一根根嫩而饱满的豆角,还有紫色的胖茄子,上面还带着水珠,紫色太浓重,连水珠也染成紫色。青椒、红椒一大早像是在呼吸锻炼,一个个身姿矫健,挂着露珠,水灵灵的,神气极了。这边高高的棚架上爬满嫩藤,底下挂满丝瓜,那边稀稀疏疏的绿叶间结满苦瓜。你如果见过这清晨里漫着水珠的绿,你一定会被震撼。因为连空气都是绿色的,都是新鲜的。

  可这些,母亲并不关注,她们并不关注。母亲一边摘着豆角一边不忘拔掉新长出来的杂草。摘辣椒的时候还会仔细看看辣椒树上有没有长虫,母亲虽然已经极小心,但还是免不了折断一根两根枝叶。菜并不多摘,够一日三餐就好。每天吃新鲜的蔬菜,这是多少城里人想要的生活。有时候母亲会多采摘一些,然后趁着新鲜送给村里的独居老人。

  提着一篮子的蔬菜回家,太阳这个时候才懒洋洋爬上山坡,渐渐探出红彤彤的脑袋,光晕照在母亲的脸上,那一刻,仿佛我的母亲还很年轻,不曾老去。回到家,母亲开始一天的忙活。

  •   村里的女人都是这样开始一天的忙碌。

      女人们摘菜回来开始做早餐的时候,村里的男人开始起床了。我的父亲也是这个时候起床。父亲和其他的父亲一样,他们都在外做事。庆幸的是,男人们并没有背井离乡去外地谋生,只是在本地,靠自己的本事谋些事情。他们和城里的年轻人一样,每天早出晚归。村里的男人有的会捞甲鱼、抓蛇;有的是木匠;有的是泥匠,有的是电工,有的是粉刷匠,有的是装修工……我的父亲少年时跟过一个师傅学木匠,父亲的木匠工艺很精湛,家里的所有家具都是父亲自己设计自己做的,后来父亲自学了室内装修,他手里下出的活,从来都是极细致,极精准。

      父亲少言,但干活认真,手艺也好,所以总是有人打电话让父亲来给他家装修。父亲每天早上吃过母亲做的早饭,然后骑上摩托车去开工,母亲总是嘱咐一句“骑慢点”。这个时候你会听到村里此起彼伏的摩托车声,像奏响一曲生活进行曲,男人们的一天也开始了。

      而留给女人的,永远是那些琐碎而忙碌的事情。母亲收拾好厨房、餐桌,洗了碗筷。然后喝了口水,便挑了一担水桶出门。现在并不要像以前一样去很远的地方挑水喝,井水直接接到家里。那母亲挑水桶去干嘛呢?我追问。母亲说:“拔花生”。我回家的这几天母亲一直在忙,拔了两天花生,收了四天芝麻,给棉花打顶、摘叶,给三亩稻田喷杀虫药,家里还有两口鱼塘,每天都要割鱼草;除了这些,母亲还种了冬季菜:白菜、白萝卜、红萝卜,红菜苔,芹菜、大蒜。每天母亲都是这样早出晚归,从早忙到黑。村里的女人都和母亲一样,母亲只是她们中的一个。每天傍晚村里男人们的摩托车声音再次响起时,女人们依然还在地里。

      下雨了,出了三伏天,这场秋雨确有些凉人。母亲赶在雨下大之前提前一步到家,总算让我放心。坐在家门口,看见黑云低沉,雨越下越大,打在鱼塘水面上,散开一圈一圈的波纹,无数个波纹在水面无数次交织、重叠、消失。母亲看见一个人,那是村里的女人,美子的妈妈。美子比我大一岁。隔着大雨,我看了好久才看到对面菜地里,一个朦胧的人影。母亲说她在摘绿豆夹,就是把已经成熟的绿豆夹摘回家晒干然后去壳。

      美子妈妈有三个小孩,美子是老大,美子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美子今年初相亲了一个男子,彼此互生好感,应该不久就会准备办婚礼了。美子的妹妹叫玲子,童年时生了怪病,听力不是很好,但她却是最幸运的。我母亲是这样说的。听说初中毕业的她嫁了个大学生,男人的家在市郊,有房有车人也不错,是户好人家。我知道母亲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她辛辛苦苦培养了个大学生,却到现在还没有嫁出去。美子的弟弟是家里的幺儿,自小被宠溺,但如今也已经长大成人,独自去面对自己的生活,而且还带回来了一个漂亮的男朋友。这让我想起,如果不是当初美子妈妈的坚强和辛苦,现在的他们会是怎样?

      多年前,我们都还是个孩子,我们背着书包,晃着脑袋甩着书包,无忧无虑的去上学,未来什么样子,那是个很遥远的事情。

      有一天深夜,村里听到了一阵阵急促的警笛声,这种声音我们以前只在两个地方听过,电视上和镇上。警察到村里来了,警察来抓人了,警察抓的人肯定是坏人,那村里谁是坏人呢?他干了什么坏事?是不是来抓之前偷走我家鸡的那个贼呢?躲在被窝里的我,一下子想了很多问题,庆幸警察叔叔没有来我家。惶恐中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美子没有和我一起上学,她弟弟妹妹也没有去。下午放学,经过她家时,村里的女人围在一堆。有女人时我觉得世界突然被调了最大声,她们都像是在吵架,而其实她们只是在聊天。我在她们中间发现了我母亲,母亲正在说:“是谁把那种东西放你家的,说出来可能……”母亲虽然声音极大,但还是无法说完便被打断,晶晶的母亲说:“那东西不是你家的,不会被判刑的。”“对”……我这才从人缝里看到低垂着泪眼的美子妈妈,她们在说昨晚的事,被警察抓走的是美子的爸爸。美子的爸爸是个木匠,怎么会是坏人。原来美子爸爸有个亲戚因为杀人被警察抓了,供出作案的手枪交给了自己的亲戚帮忙保管。据美子妈妈说他们并不知道这把抢是杀人的抢,帮忙保管是因为那个亲戚说:过阵子就来取。于是也没太在意,就把抢藏在自家的粮仓里。

      谁知道竟会惹来牢狱之灾。美子爸爸被抓走的那个晚上之后,好久没有回来,三年还是五年,这个美子妈妈应该最是深刻。除了定期去牢房送点衣物,其他时间,都交给了这个家。国不可一日无君,大家里尚不能一日无君,何况平民百姓的小家呢?没有了男人的家就像没有根基的房子,经不起一点点风吹雨打。没有了男人的女人,要么脆弱不堪,要么坚强无比。村里的女人是种很可怕的生物,无论生活把她逼到何种境地,她总能用自己的坚强扛起一片希望。她把自己当两个人来用,甚至是当牛来用。三个孩子继续上学,忙里忙外,所有的活一件也不落下。

      男人入狱后的次年春播时节,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女人拉着犁在田里艰难的前行,每前进一步都像是在牵动整个地球艰难而吃力,可却就那么无声无息的一步一步向前。三个孩子在秧田里七手八脚的扎着秧把,眼睛却巴巴地望着岸上我们,我时常站在他们的田埂边跟他们玩,虽然不好玩。然后他们开始学习如何插秧,虽然插得歪歪扭扭,也都认认真真。我则被母亲唤回了家。双抢农忙时节,每一家都忙到翻了天,而那时也是我曾见过最美的颜色。一大片一大片的稻子熟了,沉甸甸的金黄铺成了大地。稻谷熟透了,时候到了就得收,不然影响收成,而且还要赶着插秧,一切都在抢时间。七月,正值盛夏,几乎不到十点就能感受到太阳的顶烈,晒得皮肤刺刺的生疼。而为了能多干点活,美子妈妈带着孩子,几乎还在半夜,就下田了,等我们醒来,他们已经割完三、四分田了。

      女人的强大,在于生活让她们经历了什么。即使是最柔弱的身躯,也抵得过坎坷流年。女人也有眼泪,可那眼泪只留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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