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总顾盼在街口,或许是想从倾灌而入的各种季节的风里感受他的气息,最终等不来被尘土湮没。
街道很旧,法国梧桐叶的间隙里漏出几丝懒散的阳光,我还只是个趴在地上数蚂蚁的孩子,几经风雨的窨井盖似乎踩在上面都有了塌陷感,颜夕和我坐在石阶上看着过往的人群。
“哥,你说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颜夕突然问道。
我不假思索地说:“从娘胎里来,到天上去呗,真是白痴!”说着便抚摸着她的肚皮。
颜夕推开我的手,啐了我一脸口水,“不对,是随风而去,飘忽不定。”
我寻着她的视线向远处望去,只有一路风尘,我竟不知原来风可以带走一切。
阿婆年事已高就变得有些痴癫,偶尔在垃圾堆里找出一张过期的报纸也如获珍宝,口中不停呢喃报纸上的内容,但念叨的什么也就没人知道了。
那年颜夕6岁,我8岁。
阿婆过世了,颜夕就随了二婶,颜夕变了,乖张变得暴戾,她学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以至于被学校开除一遍又一遍,学人抽烟,喝酒,不再是小脸脏兮兮攒钱捐给白血病患者的小女孩了。
在帝豪夜总会里她颤抖着身体对我说,“哥,你要了我吧,趁现在还干净。”
我扇了她一巴掌,“小丫头片子说什么胡话,走,跟我回家!”
她这次没有挣扎,或许醉了显得有些无力,她翘了翘唇,“哥,我想好了,过些天我要去打工挣钱。”
我抚着下巴上的胡碴思量了一番,最终点头应了。“你说人随着风,飘忽不定,倘若这里约束了你长大那你就去外面吧。”
“就知道哥对我最好的。”她迷迷糊糊地说最后睡在我怀里。
我送颜夕上火车时,她穿得像只肥硕地熊。脸上细小绒毛阳光下随风摇摆,忽然间垂下一连串地泪珠。那年她16岁,我18岁。
今年春节过后忽然有些想颜夕,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关机,最近的消息是她在一家服装厂上班。当收到她的信息时有些激动,便逃课到火车站接她,她拎着大包小包地从出站口出来时我差点认不出来,两人找了家小饭馆吃饭。
冻得茄色的脸蛋,他拿出一个纸袋说,“哥,给你,我自己做得,穿上给我看看呗!”
是一件黑色外套,我穿上觉得拥挤,颜夕惊道:“哥,你长大了好多哦!”
我道,“你以为人家都像你,还是小东西。”
我拉着颜夕和她走过街道,一路的风尘里,阿婆的身影浮现,等待终究挡不住风沙,飘忽不定。
那年我19岁,颜夕1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