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湿了两人的脸，她原本光洁明亮的额头上有疤痕渐渐显露出来，像一轮红月，面纱紧紧的贴在脸上，勾勒出再熟悉不过的轮廓。
叶商轻轻扯掉她的面纱，看着她的眼睛，道：“记得青州国破那天，你那样伏在我的马前，那时，我多么希望你是真心臣服于锦州的。”
池阿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她抬头仰望着天空，任凭雨打在她的脸上，“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对一个人说过，若他死了，我就让全天下为他陪葬。”池阿白无力的笑了笑：“人就是人，又岂能测算天机，没想到，却是我亲手杀了他。”
(七)
抱着怀中的池阿白，叶商想起那天晚上在七星塔顶，他喝醉了，伏在池阿白的肩头，嗅着她身上的香味，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恍惚之间，听她在念一个人的名字，凤九。
后来，云宫之中，被牡丹花挡住半边脸的池阿白，当真是像极了月姬。那天，她蹲在牡丹花旁，叶商忽然就想起了他初见池阿白的时候，她说她是徐湛唯一的弟子，想求条活路。
她伏在地上，语气虽然卑微可怜，但身上却散发着倔强与仇恨。其实，她没有看到，坐在马上的叶商已经对着她高高的举起了剑。
叶商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突然就动了慈心，也许是感念她是徐湛的弟子，他还是放下手中的剑，将她带了回去，为她修筑七星塔，给她富贵与尊荣。虽然，他从最开始，就不相信她，对她一直心存戒备。
他从来都不相信什么降天火之事，他只知道七星塔正对着望月台的方向。所以，锦州君驾崩的那天，他第二次动了杀心。那天晚上在七星塔，雪亮的匕首就在他的袖子里，被他紧紧握住。可这个时候，他却突然闻到了她身上的牡丹花香，那一刹那，他的酒就醒了。他知道，锦州是没有牡丹花的。
带着这样的疑团与猜测，以及未竟的使命，他又一次去了云州。事实证明，他猜的果然没错。
青州亡国，她心中有恨。他不知道那人对池阿白来说究竟有多重要，致使她这样费尽心机辗转于两国之间，他只知道，这一仗，赢也好，输也罢，他都不会再留着她……
雨越下越大，整个远山都在一片雾蒙蒙的水汽中消失不见了。
叶商低下头，喃喃道：“你没有负我。”是啊，他并不信任她，也没有对她视若珍宝，哪有辜负之说。
池阿白恍惚间听到叶商的这句话，泪水就掺着雨水流了下来，“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哽咽着笑了。这个世上，她最挂念的人，已经被她亲手杀了。在她劈开面具，看到他脸庞的那一刻，她真希望死去的是她自己。说到底，她真不知道这一生，到底为什么要活着。
池阿白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突然想起了当年竹林石屋中，她初见凤九时的场景。
记得那天，师父徐湛说，让她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出去跑，她不听，结果这一生，就从那一刻开始，一步错，步步错。
袖中的咸卦滑落了出来，掉在池阿白的手心。池阿白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卦牌抛了出去。
她想，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来到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