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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曲调(2)

时间:2014-02-13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姽嫿    阅读:

  经历倒是和玉官有些像。玉官是打小的京城人,初次登台是在国色楼,成名比魏长生早了几年。若论这个,玉官当然可以压过魏长生。偏偏就是这戏台上,玉官怎么也没法大赢魏长生。今儿个,还是玉官第一次,来听魏长生的戏。

  梨园的人倒也有些眼色,一进门便有人迎上来,梅爷段爷地喊着将玉官祺官领到楼上去了。

  上楼梯的时候,楼下婉转的唱腔在梆子胡琴的伴奏里传过来,让人舒服得紧。玉官往戏台子中间瞥了一眼,魏长生着了紫红色的戏服正扶着丫环哀哀婉婉地唱,果然是好身段好嗓音。

  玉官他们来得晚,不一会儿戏便戏唱到尾了。祺官恍若大悟般拍拍玉官的肩道,“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总没法赢他的个干净了。魏长生扮相俊美不下于你,又嗓音虽别于你的灵透却圆润舒畅,唱腔也婉转出色。更听说啊,他为人和气善于周旋,这些个权贵,可都愿意卖他个面子啊。”

  玉官拂掉祺官的手道,“胡扯,我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   祺官挤眼摊手,也不做分辨。恰好敲门声响起,祺官道了声请进。

      来人便推门进来了,竟是刚下了台妆容都未换的魏长生。祺官忙起身做了个揖,爱情小说www.haiyawenxue.com见玉官不动,又悄悄拉了他一把。

      魏长生回了礼惊喜道,“玉官,祺官,我没想到你们竟会过来看我。”

      玉官冷冷哼了一声,魏长生也只做没听见,热情地邀约到,“不如到后台坐坐吧,刚好有个事情,你们来就更好了。”

      言罢做了个请的手势。祺官忙道好啊好啊,拉着玉官便跟着领路地去了。

      想是吩咐过的,偌大的一个后台也只有那么几个人。

      长生指了指架上摆着的乐器,“我就不换装束了,咱们不拘小节。我们秦腔里有出戏叫《细算浮生》,我觉得这往常的梆子调有些生硬,便想重新编排了再出演。

      长生打趣道,“可别说我使唤你们啊,我知道玉官的曲笛吹得可是精妙绝伦,就是不知道愿不愿意帮忙。这乐理总是相通的。”

      魏长生这一番话说得,既给足了玉官面子又赞许了他技艺,况且这魏长生也确有本事,并非花架子。玉官心里那么一些同行相轻的情绪退却了不少,反而生出了一丝相惜的感觉来。

      长生用胡琴将原调奏了一遍。祺官不通乐理便旁边坐了看他们,玉官听得很是认真,末了道,“这曲倒是不错,若加上那梆子声,更多了几分节奏,也是不差。只是我还觉得里头传情不够,该加几分柔进去就好了。”

      长生欣喜地搁了胡琴,“恰与我想的一样,玉官你真是我知音。你看如何呢。”

      玉官一怔,知音二字环绕在耳,心里竟有一丝羞怯,却立刻正色道,“我雅正旦角怎么会与你乱弹之音是知音!”

      长生一怔才缓过神来,都说梅玉官重昆腔地位,果不其然,忙不咸不淡赔了个罪,“好,我不驳你。那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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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官信手拨拨月琴道,“胡琴音色悠扬缠绵,月琴则有哀怨之意,不如就以胡琴为主,月琴应之,再辅以梆子做节奏之感。”

      “我们试试。”

     

      于是,原本带了些挑衅意味入夜前去的玉官,就这样与长生论了整晚的编排。二人商量一会儿,长生便挑了乐器奏与玉官听,玉官提了建议再改,最后由玉官将曲谱汇总记录。

      及第二日早晨,祺官醒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种情境,绘制完好的曲谱已经摆在桌上了,玉官取了名叫西琴调。回去的路上,祺官颇为伤感地感慨道,“玉官啊,不是师哥不看好你,我看这魏长生超过你的那天不远了,他比你圆通又肯一心钻研秦腔。咱们昆腔近年来出息的也就你一个,那时候,咱们昆腔也就真正地被秦腔比下去了。”

      玉官心里一惊,口里却是不承认,“胡说,不可能有那一天。”

      祺官也不理会,“是,权当我胡说吧。魏长生这出戏,大约就是半月后皇上寿宴上的那出了吧,他还真不对咱们设防。”

      寿宴。玉官不再说话了,其实他知道祺官说得对,就冲魏长生为人这一点,他就没法比。如今捧魏长生的人越来越多,昆腔倾颓之势越来越明显。如果还有什么能让昆腔回复从前的盛况的话,那就是这次盛宴了。

      从那以后,玉官更用功了。上报升平署的节目是《长生殿》,这出节目不出意外,头筹便得了。戏班子这些天也格外用功,一共有十来个戏班子节目入选,雅部却只有《长生殿》这一出。玉官心里更觉难受,又下定决心压过花部以正雅部地位。

      及寿宴那天,场面阔气得很,果真是普天同庆四海欢腾。大中午才开演,玉官从戏台上下来便松了口气,成班主也跟着松了口气。玉官这出,是用了心演的,人事已尽,剩下的就是听天命了。

      下一个节目就是魏长生的,刚开腔,玉官的心便凉了。那魏长生原本就扮相俊美嗓音圆润,今日的戏服自是华美无双,尤其是他的唱腔婉转动人,佐以胡琴月琴,更是极为传情,这出头筹,定是他无二了。魏长生唱的,正是那晚他改的那出《细算浮生》。

      玉官心里先是无助,这情绪从一开始他发觉自己赢不了魏长生,也阻止不了昆腔没落的势头时就萦绕在他心头,如今终于一齐喷薄而出了。慢慢地转变为了愤恨,这是他梅玉官改的曲,魏长生凭什么用他的曲子来赢他以壮他花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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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官渐渐连呼吸都不匀了手指紧紧攥着。可是自己又能怎么做呢,能求谁,谁会愿意帮自己呢,只要让魏长生离开京城就好了,自己就能让昆腔再鼎盛起来。玉官想起来一个人,他曾经都不屑一顾的一种权利,然而他都顾不得了。他连装束都未换,那戏台上魏长生还在唱着他也顾不得了。

      他知道张公公在哪。去到的时候,他正在厢房里休息。玉官走进去,轻轻将门掩上,唤了声张公公。

      张公公微微抬眼,立刻坐起来,“哟,咱家看这是谁。声色俱工的梅玉官。”

      玉官露了一个带着些许冷淡的笑,“外头人多,我来给公公单独唱两句。”

      说罢便开腔唱了《长生殿》, 才唱一句未完,张公公便喊了停,“咱家可不信这张老脸有这个面子,说吧,是什么个事。”

  •   “让魏长生离开京城。”玉官话里不带一点情绪。

      “呵。”张公公下了榻,凑近到旁边,“这魏长生可当红啊,你们花雅之争是个怎么情形咱家也不是不知道。”

      “公公这是不帮玉官了麽。”玉官强按下心头的焦灼。

      “不。”张公公急忙否定了,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咱家只是说,你的筹码不够。”

      “一出戏那是远远不够的。”一伸手,张公公摸到了玉官的腰带。玉官一个激灵,爱情小说www.haiyawenxue.com按住张公公的手,他突然明白了张公公的意思,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升腾上来,自己竟落得要出卖身子的地步了麽。

      “怎地,还不愿意?也是,你是戏子,又不是什么小倌儿。”张公公不阴不阳地嘲了两句,又道,“也罢,强扭的瓜不甜。”说罢要收手回来。

      可昆腔怎么办呢,玉官用力按住了张公公的手,然后缓缓将自己的手松开了。

      “这才是麽。”张公公捏紧一抽,一件一件地剥下了玉官的衣裳,至始至终,玉官只是紧闭了眼,面无表情。

      张公公也未难为玉官,到晚上便叫了马车送了玉官回来。

      【IV未诉情浓】

     

      下了马车,玉官一路走得失魂落魄,心中羞愧与悲哀五味杂陈。

      祺官正坐在台阶上纳凉,手里拿了把蒲扇,见玉官回来,冲他招招手。“玉官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坐坐。”

      “师哥,肩膀借我靠靠。”

      祺官微怔,如是他这般不细腻也觉察到了玉官的反常。可这个师弟平日里是最有天份也是最高傲的,想是脆弱了吧。祺官本就不安慰人,索性直接伸手将祺官揽过来,让玉官的头枕在自己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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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官好一会儿才开腔,“师哥,我现在才明白,戏子其实和小倌是没有多大区别的。”

      “你胡说什么呢!”祺官惊得一把推开玉官,却看见玉官一双朦胧浮肿的眼和满脸的泪,眉梢都带着一股子哀莫大于心死的味道。师弟身上有什么东西死掉了,祺官分明地感觉到,复又将玉官的头揽回肩膀上,更用力地揽紧了他的师弟。

      玉官就在祺官的肩膀上,共着一夜星斗,默默流了整晚的泪。

     

      第二日才清晨,就有人将玉官和祺官摇醒。来人一脸兴奋,“大师哥、玉官师哥,这可是大好消息啊。”

      在台阶上抱着玉官坐了一晚,祺官浑身酸疼,又被人直接从睡梦中给吵醒,祺官不耐烦得紧,“什么好消息坏消息,一大早你就嚷嚷,大师哥睡觉是你能吵的吗啊?”

      福来看着暴躁的大师哥和将醒未醒的玉官师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大师哥,这个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魏长生被逐出京城啦。”

      玉官一个激灵完全醒过来了,权力果然好使,才一个晚上这么大件事儿就办妥了。福来继续眉飞色舞地说道,“昨儿个才在皇上寿宴上大出风头,今儿个城门口就告示都贴上了,魏长生唱演**,秽乱京城,驱逐出京,永世不得回来。演那出戏的国色楼都被封了呢。”

      **,秽乱!一个炸雷在玉官的耳边打响,他一个趔趄,抓住祺官的衣衫才勉强站稳。

      一股巨大的怒意从丹田里升起,冲到胸口喉头。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一出戏怎么就成了**,这不是毁了魏长生的信仰麽。若是若是失了信仰,魏长生这辈子的戏,也就唱到头了。他虽恼魏长生盖过昆曲的风头,可细究起来,他又有哪里是做错了的呢,不过是个人唱个人的戏。玉官突然生出了一股力气,自己不过是要让魏长生离开京城,张公公怎么能恃着手中的权利这么做,自己必须要去找他说清楚。

      可不是自己让他把魏长生赶出京城的吗?

      这番结果,竟是自己污了身子求来的,还如此害了魏长生。玉官的力气一下子泄了,人也跌坐在地上,吓了祺官一大跳。

      福来还在顾自地说着,“就是那出他最得意的《滚楼》啊,从前不觉得,果然是有伤风化呢。今早上我看着官兵赶他走的,现在啊都快出到望风亭了吧。”

      玉官猛地跳将起来,也不顾后边祺官怎么喊。耳边风声呼呼,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 他要到望风亭去见上魏长生一面。这大抵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玉官的心里慢慢涌上来苦和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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