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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

时间:2013-06-28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云袖  阅读:

  那年他上大学,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你们好,我叫凌九城,九是凌九城的九,凌是凌九城的凌…”他试着开一个蹩脚的玩笑,结果还把语序弄错了。他在那儿愣了一秒,然后又清了清喉咙,像是要清走所有的嘲弄。接着他肃然着,“凌是凌九城的凌,九是凌九城的九。”他停顿了一下,最后一字一顿的说:“城是雨城的城。”

  当时我在台下,听完了他的话,哭了。

  ——林袅

  凌九城的父亲跟他说,他妈在他六岁的时候得病死了。

  小孩子六岁的时候已经有了记忆,对于那个被他称作妈妈的女人给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张脸,那张脸上永远都只有一种表情,对他,对他爸爸,对这个城市里的所有。

  •   那种表情他也有过,,在他踩到一块口香糖,然后怎么也甩不掉的时候。

      很快他就知道那个女人只是离开了这座城市,并没有死。

      他十八岁生日的那晚在陪我喝酒。在我觉得他醉了的时候他对我说:“其实我渴望那个女人能接受这座城市,我从她的肚子里出来,落入了这个城市的肚子,感觉还是好温暖。”

      我知道一些事情。他十岁那年他二叔带她出去旅游,回家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他爸和一个陌生女人坐在沙发上,然后他抬头,看到那个女人穿婚纱的照片,他很快就明白了一些事。他也只是走过去,先喊了一声爸,然后喊了那个女人一声妈。

      “太自然了,好像她真的就是林佳冉一样。”他说。

      林佳冉是他生母,而他只叫那个继母为妈,他告诉我说,在那个时候能接受我爸的,一定也能接受这个城市,接受了这座城市,他就不会离开我们了……

      很多年后,我路过我们喝酒的那个街头,突然意外地流出泪来好像很久以前的啤酒依然烈着、让我无条件反射似的被呛哭了。

      他的继哥顺带过来一个妹妹、

      他从户口本上得知了他的年林个,他不动声色地把它藏起来了,然后暗地里告诉那个小丫头:你比我大,你应该是我姐。接着不等她回过神来,就脱了一个长音,说:姐——

      她呆呆地眨了下眼,轻轻地笑了

      其实那个时候她多想踮起脚,摸摸他的头,叫他一声弟弟。

      而等到很多年后她知道了真相,还依旧习惯的叫他,弟弟

      很多人相信,雨城是个圈套,套住了无数代人的之后,磨去了他们的活着的生气,变成一群麻木落魂的失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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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城靠着海据说凌九城爷爷的爷爷那一辈来过一次海啸,现在的雨城比起当年也是物是人非。老年人当做缅怀讲出的故事叫一群心怀不安的人传的惶惶。

      他们说,雨城要完了,这里不是活人住的地方,更何况还有还笑—。他们害怕自己这一这一撮渺小湮没在莫名的浩瀚里,杳无音讯。

      凌九城不一样。

      他只剩下这座城了。

      二

      “那女人是因为忍受不了雨城的死气沉沉才离开的吧。我从前从来没有恨过她,只是失望。现在还是失望,为什么你不留下来呢?”

      那年他二十四,他父亲死在床上,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闭眼的时候皱着眉。凌九城看着他的脸,温柔的呢喃着:

      对不起,我还爱她,你也是吧?这才是我想说的呢。

      他的眉头突然舒展开,一派安详。

      而那时他的继母开门进来,凌九城突然明白,她听到了。

      下葬那天他抱着父亲的骨灰,一直折腾到天黑。

      那个被他称为姐姐却比他小的白瑶,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找出一些特殊的情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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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九城只是枕在她的肩头,在她耳旁喃语说,姐,我不伤心,真的,别为我劳神了。

      白瑶清理他鬓角的乱发,然后很认真地说,小弟,你有白发了,跟妈一样,都长在耳朵旁边的哪些地方,你去看看她吧,现在。

      凌九城握了握她的手,说,好。

      我不能得知那个夜晚他们母子两个究竟谈了些什么,后来我和络绎去看她,发现她疯了。

      疯是络绎用的词,我宁愿说她是累了,或是失去了信心。

  •   当时我们去的时候,是凌九城出来倒的茶。

      他家里乱糟糟的,伯母在的时候决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们坐下来扯了两句闲话,络绎就听到卧室里传来一阵吵闹声,我刚回头就看见他妈只穿了一件保暖内衣就径自走了出来。到厨房拿了个很大的杯子,里面积了很多水垢,多得你只要看一眼就感觉透不过气来。

      她好像没看见我们似的,只是对凌九城笑了笑,那个笑容很天真,和小孩子一样,白瑶追出来,用外套包住了她,然后哄着她进屋了。

      我不相信凌九城会把她逼成这样,而络绎说,是雨城,雨城把她困死了。

      三

      络绎跟凌九城不一样。

      他想离开雨城,到一个永远听不到这个名字的地方,那个地方也许很远,他从小就憧憬远的地方,像凌九城口中的那个女人一样,想永远离开这个城市。

      我们彼此懂得对方的心思,所以总要小心翼翼的避着存在矛盾的地方,现实中的络绎和凌九城相处的一直不错。

      仅有的一次争执是他们两个人醉了的时候。

      “如果我是你妈,我也一定会走的,真的。活在雨城太累了。”络绎举起酒杯,直勾勾的看着凌九城,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眼神里的认真瞒不过我。或许他早就想说一些话,凌九城不一样,他从第一刻开始忍着就一直忍着,他说,是啊,那个女人厌恶这个城市的所有,就想你一样,从不把我们当作正常的人吧。

      “怎么会呢?”他说。“不会的,你不知道吧,现在我们还是在这样,等以后呢,我们老在这座城里跟它一起发霉,总有一天你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馊味,我现在就能闻到,每一条街道,每一家每一户,每一个角落,我受够了!你年轻么?不要紧,过两年就老了。”

      我默然,凌九城端着酒离开了座位,络绎醉了似的把脑袋埋在臂弯里,眉毛不经意间一挑,我就知道,他还是有些得意的,他觉得凌九城也无法反驳他了,他赢了,至少在口头上。

      我在天桥上找到他,他身上有酒味,血液里没有,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血液里有酒精的人没有这样亮的眸子,他对我说。

      知道么?我和络绎以前也因为这件事吵过。他最后说,我们就这样活在雨城里,一天天的活下去,到最后不会再有凌九城,不会再有络绎,像是故事里无尽的死循环,所有人都只有一种名字,他们叫,雨城人。

      我突然就明白,你们为什么要逃离这座城市,你想做林佳冉,他想做络绎,他们不想成为雨城人。对的,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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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佳冉,是他的那女人。

      四

      雨城里想留下的不仅只有凌九城一个,想永远逃离的也不单单是一个络绎。

      我和他一起走在长口的那条街上,有个中年男人就在路边看着我们走过去,他微微有些谢顶,连眼神也是阴森的。我就叫他秃鹫。凌九城跟他打招呼,说:“阿叔,午饭吃过了吗?”

      秃鹫就说,吃过了,阿城莫要天天闲逛,快些回家吧。

      凌九城应了一声就往前走,我感觉他还在看我们,等走出了好远,他才跟我说,我二叔的腿就是他爸打断的,还有,你看他的右眼,是瞎的,我爸搞的。

      那个年代里思想矛盾不像我们这样兼容,他二叔当初和络绎一样要离开,秃鹫的父亲是持反对意见的,就先拿二叔开刀,带着一伙人打断了他的腿。

      伯父当时还上高中。少年人火气大,偷偷设计了他们家人,用弹弓打瞎了秃鹫的右眼。

      这件事过去很多年,或许大家表面上已经淡忘了。

      还有一件事搞得他整天仲心忧忧的,从一些只言片语似乎能感觉出来,伯母的“病情”似乎又严重了,它包括一些别的东西,他既不刻意回避我,也没有完全像我坦诚。

      那天我陪他去买年货,回来的时候帮他搬进家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伯母正在织一件毛衣,她的穿着至少是正常的,只是仍不和我打招呼,白瑶坐在她旁边,我才发现,她织的毛衣颜色和样式都和白药身上穿的那一件一样,她自己也穿着,甚至连凌九城也穿着一件。我恍然间觉得他们的脸在我的脑海里重合,变成另一个全新的人。甩脱不掉,我深吸了一口气,才发觉一切正常。

      当时白瑶走到凌九城身边,先是用小声说,他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愣愣的看着伯母,她又用正常的声音说了一遍。

      小弟,妈不能这样了,我们带她走吧,说不定离开雨城就好了。

      他仍置若罔闻的发愣。

      白瑶迟疑了一下,大婶喊到——

      小弟,妈不行了!让我们带她走吧!

      凌九城回过神来,转头看着白瑶,不带任何情绪,他咧嘴笑了,然后下一秒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把她抵在墙上,一字一顿说:“不、要、对、我、大、声、讲、话。不、要、对、我、大、声、讲、话。”

      他的声音冷静到要死。感情那么强烈的句子也只能用句号结束,我在那一霎那都无法反应过来,最后还是他自己松开手,一下子跪在地上。

      白瑶眨了眨眼,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我听见她说,哥。你哭了。

      声音很小,我听见了,他也听见了,他突然看向我,眼神那么无助。

      而伯母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只是静静的织着毛衣,仿佛整个世界与他无关。

      我尴尬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进来,我听完抬起头,络绎要走了,我们去送他吧。他抚着白瑶的长发,点点头,说,好。

      听不出一丝迟疑。

      五

      “今天的雾有点大,我一个人走是没什么问题的,再带一个人就有点难了。别的还好说,出了问题我可承担不起。”

      老渔翁撑着船,摇摇晃晃的,但他站得很稳,络绎吸了一大口烟,直勾勾的盯着他,说,我给你钱,很多很多钱,我今天就要走,如果有危险你也不用管我,抛下我走好了,不过要离这里远一些,越远越好,我不要死在这个地方。

      我和凌九城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老头又嘟囔了几句,我们没有听清,络绎已经一脚踏在船上,他忽然回过头来,看着我们,说,过来好么?

      我牵着凌九城的手,络绎张开两臂把我们一起抱住,我听见他说,对不起。

      凌九城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一路走好。我也一样。

      “你是哪的?”老头问他。

      “雨城人。”络绎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我和凌九城同时回过头去,看着他,他也仰起脸看我们,眼神里多了一些从前没有的东西。凌九城的脖子像是僵住了,怎么也动不了,就那样停着。我看着他的影子离我们愈远了,逐渐消失在雾里。我突然预感,下次见他,将不会在再这样温馨的场景里了。

      罗伊走之后,凌九城每晚都要拉我去喝酒。

      他现在特别容易喝醉,从他坐下喝酒到最后我背他回家,他一句话也不会说,只是闷着头喝酒,别人喝酒都脸红,他不,他脸越喝越白,最后好像一张纸一样,既有它的脆弱,又有它的颜色。我们回家的时候经过一个大镜子一样的橱窗,他侧着头,仔细看自己的脸,然后笑了,说,真吓人,怎么是这颜色。

      接着又灌下一大口酒。我反手甩给他一个巴掌,他脑袋很机械的歪过去,他回不过头来,有眯着眼,侧目过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现在好多了,起码有点血色。他说。手指抚过我扇过的地方,渐渐浮现出几个鲜红的指印。我和他对视一眼,突然抱在一起傻笑,笑得天昏地暗,最后一齐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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