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们正年轻
旧时月
――有一种人是永远都走不出孤独的宿命的。这才是真正的彻头彻尾的悲剧。
青春是最美丽的花朵，然而当我们拥有时，却不知道珍惜。自古以来从来都是这样。那些美好的时光走得多么匆忙呀，一转眼已经是二十年过去了。
我当时只有十二岁，小学毕业，我考上一所听说教学质量很好的中学，是县里的二中，却离家很远。妈妈为我做了一条背带裤，问我上面的蝴蝶结要什么颜色。我喜欢黑色，觉庄严大方，就选黑色，结果缀上去并没有妹妹的好看。我才知我是很执拗地坚持自己，却是另外的效果。不过还好，整条裤子和新买的粉色，绣着一个娃娃的衬衫搭配起来是很好看的。开学那天，爸妈去送我，骑车走了很远的路。忙碌了一阵子后，报名，住宿都安顿好了。站在公寓门口休息。一辆摩托车停在我们面前，一个男子向我们打招呼：“你们早就来了吗？”带着羡慕赞美的语气，我觉怪，这还算好，是因为以前没见过我，把以前的感受补起来吗？妈妈回答：“来了一会儿了。”我看到他身后坐着我同桌晨曦。只是觉紧张，好像心里有鬼似的，不敢吭气。他也不说话，便分开了，谁知此后两人竟再没说过话。
中午在食堂吃饭。是烩菜和馒头。烩菜中有肉。我是不吃肉的。土豆、粉条、白菜，只有一点咸味和一种古怪的味道。我至今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是土豆太旧了吗？馒头也有一种古怪的味道，发黄发黑，咬一口很硬。我吃不下。爸妈让攒下晚上饿了再吃。
下午，爸妈带我去见老师，老师让我和另两个同学去教室拿东西。其中一个梳着长辫子，圆圆的大眼睛，红红的脸蛋，叫香玉。我们相见极开心，她又蹦又跳。爸妈要回去，我哭了。宿舍是低矮的房子，地上铺的是砖，窗户比较小，下午阳光照进来，显得昏黄，没有生气，像姥姥带我去串门，和另一个老太太聊天时的感受。门后是砖垒的一口火。床是上下铺，我在上铺。旁边是叫李芳的女孩子。她被子很单薄，我问她：“你不冷吗？”她说：“不冷！”“你为什么不带条厚被子？”“没人给我缝，我妈是后妈!”“那你和我一起盖吧！”我把自己的被子拉一半给她盖上。
没有开水，我上了火，眼睛疼。由于想家终日哭，袖子要擦湿半截。晚上不想吃饭，他们劝我要吃一些。我和香玉成为好朋友，便挤一个铺。她很会唱歌，我们轮流唱。他唱了一首《六个梦》，我唱了一首《公关小姐》的主题歌《奉献》：“自从踏进漫漫人世间，穿过了春天到秋天，”“既然是已倾心于你，啊，从此不会改变。”我想起了以前的老师和同学，哭了起来。她生气了，“哪有想起老师同学哭的，让人笑话！”
因为小时候班里一两个同学欺负我，我觉应变得厉害点，开始和同学吵架。一个男孩子用刚学的英语骂我：“you are pig！”我就骂他：“you are dog！”他脸黑黑的，说话叽叽喳喳，叫小刚。据说他以前学习也算好，只是喜欢和女孩玩。我想这多不好。
新的知识好枯燥，老师说话的语气好像别人都很合适，独我不习惯。农村的孩子更懂事，更成熟一些。老师的话全成了耳旁风。一段时间下来，我什么也没听进去。老师回家路过我家，说我学习退步。我听了并不在意，好像麻木了，因为整个世界都变了，这算什么呢？许多同学都变得出离地爱玩。我们几个女孩子早早的就去食堂看师傅怎么做饭。我们透过窗口往里看，见大师傅用铁锹搅饭，我们便哈哈大笑。老师讲英语课，下课时教大家一句：“that’s all for today,see you later！”小刚便在教室里大喊：“see you later！”later拖得很长，欢欣鼓舞的样子。老师听见笑了，这倒学得挺快。
我仍然是文艺委员，另一个男同学叫惠东，是体育委员，长得很好。学校经常会有歌咏比赛。我便显得忙碌。老师请地理老师教我乐理知识和指挥的技巧。同宿舍的女同学有时是出谋划策，有时是挑毛病，我便气得用扫床铺的笤帚扔他们。起初比赛成绩不在前面，我怕老师怨恨，老师却什么也不说，并不在意。
其他班的同学，都对我很好奇，一天早，上我刚出公寓门，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便抬头看，见几个高年级的女同学哈哈笑。后来，听同学说他们是想看看我长什么样。高中班两个女同学住在隔壁宿舍，让我们唱歌给他们听，让我唱平时唱的《笑拥江山梦》：“天长地久是多久，爱到怎样才算浓”，“盼啊盼的都是空呀，都是空呀，唤啊唤的都是风，念呀念的都是痛呀，都是痛呀，等呀等的都是梦。”我当时喜欢唱这首歌，因为它优美动听。
我上课和同学玩拍手的游戏，老师进来便打两下。小刚上课也喜欢说话，老师便训斥：“你看你多不争气，来来来，站到讲台上。”然后老师对大家说﹕“他爸四十岁才生的他，是个宝贝。他们家就这一个男孩，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他爸告诉我，这回才刚打了他。”老师掀开他的衣服，露出背上的伤。“他爸是山东大汉，吊起来用皮鞭打的。”同学们哈哈大笑。
大家暗中传小刚在早恋，买了一条项链，约一个女同学在附近的翠屏山上见面，女孩子不喜欢他。
我的成绩继续下降，几乎没有学到什么，但和老师同学间感情却越来越好。伯伯说要帮我转学，我不愿走了。爸妈也担心好不容易适应了环境，再换环境是不是不好。这年我们的歌咏比赛取得了学校第二名。体育委员喊口令喊错了，影响了成绩，我便骂他，气得我还哭了。元旦晚会由我们俩主持。小时候我就喜欢模仿电视节目主持人，也学了几句话。晚会****时老师会让大家一起拍手，一起唱歌。这天我很紧张，也很高兴。
后来便传出老师要走，是要去县里组织部，结果就是走了。大家哭声一片。有懂事的同学劝大家不要哭，要好好学习。我却不懂。
新来的班主任是一个性格软弱的人，只好置身事外。人心散了，大家不再是一个整体而是几个同学一起。我、慧丽、亚馨和小刚自己做饭吃。我带大米，慧丽带挂面，小刚带红糖。到吃饭的时候，他在公寓门口叫我们，我们便端着小锅跑出去，一起吃。那时的饭是世上最香甜的了。我经常会想到那里，会忆起公寓外教室的红墙，风中摇曳的树。
这时也有同学问起小刚，提起以前的女孩子什么感受，他说难受。
我越来越颓废，觉无聊。大家都不再听课，就聊天，睡觉，更有甚会下棋，打扑克，听收音机。小刚叫我和他同桌。他抚弄着我的头发：“好软呀！”瞪着大眼睛。我不喜欢他这个样子。身后的同学说：“纯属小儿黑结婚。”我更觉羞愧。元旦，他送我一张贺卡。我说你怎能不送别人？他便送了更好的。怕我不高兴，便又送我一张音乐卡。我不想接受，他说没什么。我便又买了张音乐卡还给他。后来他突然转了学，邻桌和我一起下棋，说：“他走以前说你长得真可爱呀!”我说我没听见，听见准骂他，我不喜欢别人说我的样子，我认为这远不是最重要的。
这年的元旦晚会由我和另一个女孩主持。她伶牙俐齿，主持得游刃有余，我相比较起来显得笨拙，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负责给别人发奖品，最后竟成了她一个人说话。好朋友把我叫走了。我发现我其实从来就不善于应对。我不擅于从事这样的工作。也觉大家都在成长，成熟。这些让我感到疼。
小刚回来看我们，说：“我听他们说，你这回元旦晚会主持得没以前好，还不是因为人家惠东长得帅？哼！”“是因为老师的鼓励。”
以后班里越来越涣散。有时干脆不上课。这段时间我明白了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空虚，无聊。有的同学会因为无聊，抱在一起哭。
临近毕业，学校有一个特师指标，报名的有我和好朋友。这让其他朋友很为难，该支持谁呢？老师让我读一段谱，因为我有一点乐理知识，还算可以读下来，便给了我。但我什么也没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