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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我只是爱你

时间:2014-04-25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常乐  阅读:

  1

 

  流苏跟我说,爱情让人失去自我。

 

  我是在河边放风筝的时候听到的这句话,流苏的声音在秋风里摆个不停,我想起初中无聊跟同桌借来的少女漫画东京巴比伦,故作诙谐地跟她说:“风太大,我听不清。”

 

  流苏扭身走开,步伐决绝,我愣了一下,撒手放开风筝线去追她。那个贴着流苏照片的四角形风筝就那样随风而去,获得片刻的自由,然后不知道在哪一刻坠到哪处罕无人迹的地方,再也飞不起来。

  •  

      那一年我十八岁,还享受着肆无忌惮的年轻生命,怀揣梦想,渴望冒险,喜欢熙攘的闹市人群,不会抽烟。

     

      2

     

      邱南淮来找我的时候,我正把电脑接在投影仪上玩英雄联盟,我们开局不利,到了中期带着一身小件儿跟对面半神装的对手软磨硬耗,邱南淮敲门的时候我们正打大龙跟前的关键团战,听到门响我手一抖,盖伦高喊一声“德玛西亚。”本来要放在残血adc身上的大交给了对面满血的努努。我们被团灭,五人纷纷点同意投降,然后清一色发言:“德玛萨比”——包括我自己。

     

      我对走进来的邱南淮说:“你丫要是没个好理由来找我,就赶紧淘宝上给我买个代练回来打回青铜四,我饶你不死。”

     

      “每天陪小学生过暑假很有趣么?”邱南淮瞅着我投影幕布上巨大的“Defeat”,掏着耳朵劝我:“我们可正值声色犬马男欢女爱的年龄。”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良久我叹了口气:“说吧,去哪儿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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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南淮绽开笑颜:“皖豫路的那家新开的酒吧,叫Bedroom。听名字是不是就心潮澎湃。”

     

      “得了吧,你这种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就是这家酒吧叫classroom你也澎湃。”

     

      “那当然,我最喜欢美穗阿史那演的英语老师了。”邱南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3

     

     

      Bedroom的气氛很淫靡,这倒不是因为里面穿着性感暴露的姑娘和昏暗灯光下肢体纠缠唇舌相往的男女——每一家夜店都是这样。它的淫靡来自于这家店的陈设,灯光,音乐和所有这些营造出的一种暧昧的情调。白色的吧台高脚凳酒桌和卡座沙发,在红紫色调的灯光下泛着一种奇异的粉色;店内的四壁上都挂着野兽派风格的绘画,鲜明对比的色彩与粗糙笔触下的丰腴肉体似乎能唤起人最原始的欲望;还有他们的DJ,一直在放着夹杂有粗重呼吸声和女性娇喘的Ambient氛围乐;巨大的投影墙上也不断闪动着快速换帧的性感图片,让人在目不暇接的同时,大脑强迫性地接受一种性暗示。

     

      卧室这个名字,确实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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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因为这家店的老板花了心思,我在舞池的红男绿女中居然极少见到平日里常见的乡非和纹身小哥,每个人都打扮得大方得体,没有人放肆地尖叫和吵嚷,女孩们都画着并不艳俗的淡妆,男士的笑容都显得彬彬有礼,虽然他们的内心深处一样蠢动着喷薄欲出的欲望。

     

      邱南淮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这儿可是会员制,没有人介绍进不来!”

     

  •   我看了看自己淘宝上买的假川久保玲T恤和表哥穿烂了扔给我的wrangler牛仔裤,再看看邱南淮身上的一套5cm标准小资夜店战袍,不由得觉得他到了地头才告我这件事儿,就是为了让我来给他做个对比参照。

     

      因为穿得太过寒酸而自惭形秽,我大半个晚上都只是坐在吧台眼巴巴看着邱南淮在舞池里长驱直入左右逢源,然后独自饮酒。可能是因为喝闷酒还不跳舞,平日里千杯不倒的我在喝过两杯白俄罗斯之后就觉得有些晕眩。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儿,我决定去卫生间洗把脸。

     

      在卫生间的门口我看到了流苏。有的人一旦印在了心里,再厚的脂粉、再浓的眼影、再刺鼻的香水、再垫高的胸部也遮不住她在你印象中清新不老的容颜,所以几乎是在看到的瞬间我就认出了她。

     

      “殷流苏!” 我接着酒劲扯着嗓子高喊。

     

      流苏看着我,眼里闪过两秒的错愕,接着露出一个我在很多按摩技师那儿看到过的标准职业化微笑。

     

      “你好。”

     

      我的初恋女友,那个曾经跟我说什么话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的姑娘,跟我说你好。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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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完了第四杯,我一个人东倒西歪地从夜店里出来,凉风吹过,我扶着一颗白杨树开始吐,吐得我胃部抽搐,涕泪横流。从夜场出来的姑娘们捂着鼻子绕开我,我用t恤的下摆擦了嘴,直起身茫然四顾,看到一张张带着眼气和鄙夷的美丽脸庞。

     

      我又站了一会儿,走回夜店里去找邱南淮。

     

      此时音乐换成了加入Dub-step元素重混过的欧美流行歌,每个人都扭曲着肢体像羊癫疯一样发抖,没想到表面看去或儒雅或高贵的人喝高了也是群魔乱舞。我挨了几巴掌和数不清的肘击才穿过层层人群,在重重包围中找到了和两个姑娘贴身热舞的邱南淮。

     

      “我先走了。”我揪住不情愿的邱南淮,在他耳边大声喊。

     

      “别走啊!”邱南淮指着跟他跳舞的两个姑娘:“我可是帮你约了一个。”

     

      我瞅了一眼那两个姑娘,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另一个则是水桶腰,还有一张哭丧脸。不用想,哭丧脸肯定是打算留给我的。

     

      “不用了,我要先回去了!”

     

      “不要挑剔!”邱南淮扯着嗓子教育我:“环肥燕瘦总相宜。”

     

      “滚你妈的。”我骂了一句,不再理他,转身逃出了震耳欲聋让我想再次呕吐的夜店。

     

      刚刚出了店门,看到流苏就在台阶下面站着,嘴里叼着一根烟。

     

      “找个地方聊聊吧。”她吐出一口烟,露出依然雪白的牙齿。

     

      5

     

      咖啡馆早已都关了门,我和她走了两条街才看到一家711,于是走了进去。里面的两个店员在亮得刺眼的白炽灯下依然昏昏欲睡。她要了咖啡,我要了可乐,在靠窗边的快餐凳上并排而坐,一如8年前放学后在傍晚的便利店里短暂而节俭的约会。

     

      “没想到过这么久你还在这个城市。”流苏先开了口。

     

      “啊,我去一线城市干过一段时间,后来觉得还是家乡好混。反正房租便宜,吃喝也不贵,能留点儿余钱干点儿其他事情。”我解释道,然后问她:“你不是出国了么?”

     

      “一样,留不住。”流苏皱了一下鼻子:“读完研究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工作签证办不了,就随便嫁给了一个美国大叔,结果他是个家暴狂,一天得打我两次,有时候还用棒球棍什么的。我觉得等不到半年绿卡申下来就会被打死,就跟他离了婚,然后就滚回国了。”

     

      “哦。”我不知道作何反应,低头假装和可乐里的冰块较劲。

     

      “是不是觉得人生特无常,前女友都离过一次婚了。”流苏自嘲地笑着问我。

     

      我挠挠头:“也不是吧,就是挺替你可惜的,那会儿你不是对美国梦特执着么?”

     

      “There's no such thing——fuck American dream.”流苏冲着窗口的自己比了个中指。然后又一脸期待地转向我:“你呢?说说你,都这么大年纪了,结婚没?”

     

      “没呢,”我长伸了一个懒腰:“连对象都没有,我还没玩够呢。”

     

      “是没玩够还是没人要你?”流苏俏皮而促狭地眨着眼睛看着我,在那一瞬间我感到一阵难能可贵的熟悉。

     

      “没人要我。”

     

      我们两个相视而笑。

     

      之后我和流苏又聊了分别后各自的其他际遇,彼此毫无隐瞒。我知晓了她在美国的时候端过盘子,去当过洗衣工,最穷的时候还被Wicked Picture的制片人搭讪,差点儿因为穷途潦倒一咬牙当了AV女星。她在一次聚会上醉酒后被人下过药,过了快两个月例假没来,一检查才发现自己怀了孕。连爹是谁都不知道的孩子自然不能要,所以流苏有了人生的第一次堕胎。流苏给我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甚至是一脸笑意,声称幸亏发现的早,妊娠第一期堕胎要价比胎儿成型后便宜的多。流苏读完了硕士想要留校,还去性贿赂了他们院系的Dean,结果老混蛋睡完了不认账,还威胁她如果抖出去就别想拿到学位证。毕业后因为是中国籍,专业也不是特别热门,流苏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就动了嫁个美国人拿绿卡的念头,谁知道她遇人不淑,碰上了一个德州长大的粗鄙大汉,每天以喝酒打老婆为乐,只能离婚逃回国。

     

      我也讲述了自己上大学以后的遭遇,大二交了个隔壁学校的女朋友,交往半年发现劈腿,争吵之后和好了继续苟且,上了大三无意间发现头上绿帽子至少有五顶之多,于是分手。之后就一直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吃喝嫖,没赌,因为前三项就花光所有生活费。大学毕业跟朋友做生意开饭店,结果朋友把店作抵押贷了不少钱跑国外去了。一穷二白的我在一个亲戚的介绍下去做了一个化妆品公司的仓库经理,说是经理,其实整个部门就我和一个只读过小学的老头儿。我负责用excel表格记录存货进出库的时间,流向和流量。老头负责开关门,帮忙搬东西点数量。这份工作干了一年我才意识到自己就是个配了电脑的库管员,于是愤然辞职,转到一家纸媒当了业务员,每天跑出去陪客户喝酒吃饭大保健,干了大半年觉得力不从心,再这么下去可能肾得出问题,就灰溜溜滚回了故乡,找了份简单到无聊的办公室工作。父母给出着房租,自己的那点儿工资就平日里省下来,等到周末去夜店酒吧浴场和洗头房花掉。打炮这个事情也是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休息一星期才出去找个女人,这样下来还算身心健康。

     

      流苏听完了我的故事打趣道:“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啊,刚才看你一个人出来,我还以为你就是陪朋友来喝酒的纯情少男呢。”

     

      “主要是因为那个姑娘太丑,不然现在我也不会和你坐这儿聊天。”

     

      流苏轻笑了一下,举起手中的咖啡:“来,致我们越来越下流的人生。”

     

      我拿起可乐,心里默想到:“还有以前美好和真诚的岁月。”

     

      6

     

     

      从便利店里面出来我们去了如家,进门流苏就用玉臂勾住了我的脖子,她的嘴里呼出混合了酒精和咖啡的古怪香气,让人醺然。我用舌头去探索她的上颚,两手急躁地解着她的衣扣,在我的右手滑进她的胸口时,流苏轻轻推了我一下。

     

      “等下,我先去卸妆。”

     

      “好。”我应着声,在流苏走进卫生间后迅速地扒光了自己的衣服,仰面朝天倒在了床上。

     

      流苏很快就走了出来,她走到床前俯下身来看我,昏黄的床头灯照在她素面朝天的脸上,我看到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因为急促呼吸在一张一缩的鼻翼,还有那洗去了血红,淡粉中有些苍白的嘴唇,突然想起了高中时第一次送她回家,路灯下我印在她额头的那个吻。

     

      “我爱你。”

     

      我想我一定是被回忆冲昏了头,才会在这个当口说出这么傻逼的三个字。

     

      流苏一愣,随即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良久她止住了笑,把嘴凑近一脸尴尬的我的耳边,轻轻的,吹气般地说道:

     

      “放心,不用花言巧语骗我,我也跟你上床。”

     

      我就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流苏没有注意到我的神色变化,她的手臂又如水蛇一般缠了上来,她的吻雨点般落在我的嘴,下巴和脖颈。

     

      我有些粗暴地推开他:“流苏,不要这样。”

     

      流苏愕然了一下:“怎么了?”

     

      “不要这样。”我笨拙地重复刚才说过的话。

     

      流苏的面色转冷,嘴角泛起嘲讽的笑:“是不是嫌弃我脏啊?”

     

      “不是,”我连忙摇头辩解:“怎么会?我只是想起了咱们以前交往的时候,特别怀念那样单纯的相处。我、我觉得现在这样让我挺不舒服的。我是想,我能就这么抱着你睡么?”

     

      “阳痿就不要给自己找高尚的借口,”流苏哼了一声:“好吧,随你。”说完她趟到了床上,留给我一个瘦弱的脊背。

     

      我在用手臂环住她的腰的时候,听到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就是嫌现在的我下贱。”

     

      7

     

      我和殷流苏在时隔八年后又开始了交往。

     

      我起初以为这是一次漫长等待后的轮回,然后两个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被折磨得麻木不仁寡廉鲜耻的人,会因为相爱渐渐找回自己的灵魂

     

      可惜很快我就发现这是一种一厢情愿,原来岁月真的让流苏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热衷于所有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厌弃任何简单质朴中见真趣的东西。走在街上,她会不停地对走过的女子身上的装扮评头论足,看到穿假货背假包的她会洋洋得意;看到真土豪,她会脸上作出不屑一顾的表情,然后在不经意间目送人家走出老远。她耻笑坐在路边摊吃东西的情侣,强烈反对我逛特惠服装店,并且告诫我:“这种东西你偷偷淘宝上买了可以,跟我出来不能穿,更不能进去看,我不跟你丢人。”

     

      我一个月那点儿工资,渐渐撑不住跟她约会的开销。

     

      发现这一点后流苏总算是体现了她通情达理的一面,她缩减了我们外出约会的数量,跟我赖在家里看电视玩游戏。只有这些时候我才会在流苏的身上看到一丁点儿从前的样子,她赢了我会大呼小叫,输了会扯着我的耳朵让我道歉。看各种煽情电影的时候流苏一定会哭,而且必定是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让人想去抱住她把所有脸颊上的泪水吻掉。但是她的这种情绪化有时也会给我带来困扰,比如说看到影视剧里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她哭完之后会跟我说:“胖子,看看人家的爱情多么荡气回肠啊,哪里像我们俩,整天缩一个破屋子里虚度光阴,从来没有惊喜和感动。”

     

      我往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流苏说得没错,我是个生活中很没有情趣的人,从来不懂得制造浪漫。

     

      这种时候我会把她拉到我怀里,然后跟她说,待会儿给你做顿好吃的。这招百试百灵无往不利。

     

      没错,虽然我是个没情趣的人,但是我是个好厨子。

     

      有天中央六在重播大话西游,看到一半的时候,流苏突然问我,胖子你说,看大话西游一般到哪儿你会感动得哭。

     

      我想了想,说应该是猴子痛不欲生露出大白牙一口咬掉牛魔王一块肉的时候。

     

      流苏说你正经点儿。

     

      “本来就很正经,”我坐着直起腰,盯着她的眼睛:“我觉得一切能体现出那种失去爱人以后撕心裂肺的悲痛的表现都是疯狂而残忍的。”

     

      这句话有点儿拗口,流苏眨巴着眼睛思考了一会说道,然后她说:“我呀,是每次听到许冠华在片尾唱《一生所爱》就会哭。”

     

      “为什么啊?”

     

      “你想啊,孙悟空他又死不了,那么漫长的一生都爱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多不容易啊。”

     

      此时我眼里的流苏好像又变成了那个中学时有些文艺,但是更多的是天真的小姑娘。

     

      我闻着她的头发问她:“那你一生这么短,会不会一直爱我。”

     

      “谁我我爱你了,”流苏转过头,眼里带着笑:“臭美。”

     

      我想,流苏的身体里是不是住着两个人,一个透着同浊于世的庸俗,一个带着出尘的简单与透明。

     

      可惜就连这样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太久,殷流苏说到底还是一个不甘于平淡质朴生活的女人。跟我过了一段时间的蜗居生活后,她又开始带着妖娆万分的妆容,穿着性感撩人的衣服在大晚上跑出去疯,而且很少带我一起。开始还会在喧闹的夜店里不厌其烦地接我的电话,后来干脆只要出去就关机,让我躺在为了她买来的双人床上孤枕难眠,直到后半夜流苏带着一身酒气回家。

     

      这样的日子久了以后,我跟她有了争吵。

     

      我说为什么非要在晚上出去,还不跟我联络。

     

      流苏说反正她只是去找人喝酒跳舞,玩够了都会回来找我,从来没和别人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我这么问她就是缺乏信任。

     

      我说正常情侣哪儿有这样的啊,出去玩好歹可以带上我。

     

      流苏嗤笑我,你有钱么?带上你你买单?我们可是经常一大群人呢?一晚上的花销你一个月工资都不够。

     

      我沉默了半天,然后回击道,现在你找人请你喝酒,将来指不定让人给你买别的什么东西,拿人家的手软,别人要是提出无理要求你好意思拒绝?

     

      流苏被激怒了,没有跟我说一句话,站起身来摔门出去。

     

      我赌气没有打电话给她,这一天,流苏一夜未归。

     

      8

     

      两天后流苏回来收拾东西,搬出了我家,我试图劝她留下,却最终导致了更加激烈的争吵。

     

      流苏说,她从始至终就是这样一个人,贪慕虚荣,眷恋浮华,而且生性放荡。像我这样无法满足她所有欲望的男朋友,能忍着就忍着,忍不了就滚。

     

      我扬起了巴掌,犹豫了一下,扇到了自己的脸上。

     

      “怂逼。”流苏不屑地吐出两个字,拉着行李决绝地离开,一如十八岁那个放着风筝的下午。

     

      她的背影与八年前重叠,让我分辨不出,十八岁时的殷流苏是不是如我记忆中一样,天真、美好、善良、真诚。

     

     

      我叫邱南淮出来喝酒,他见到我以后没心没肺地告我:“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每次去夜店勾搭俩姑娘都没人跟我分,我最不忍心看被抛弃的那个失落的眼神了。”

     

      我苦笑了一下,问他,今天晚上我们去哪儿?还有,如果再找到两个,要把好看的那个留给我。

     

      邱南淮欣慰地拍拍我肩膀说好。

     

      那天在夜店,我又喝得七荤八素,在舞池里每个晃动臀部的姑娘身边流连忘返,然后伸出手去抱她们纤细的腰肢,在抱到一个穿着三青色白印花连衣裙的姑娘时,我的脸上挨了她一巴掌。

     

      卧槽,上午我才自己打过,又来?

     

      我被这一个耳光抽得清醒了一半,睁大惺忪的醉眼,看到了一个长相可人却对我怒目而视的姑娘。

     

      “流氓。”姑娘眼睛眯起来骂道。

     

      “唉不好意思,我朋友喝醉了。”邱南淮跑过来救场。

     

      姑娘旁边一个目测至少有D罩杯的肉感姑娘扯着她,隐约是在告诉她夜店里这点儿接触真不算什么事儿,她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应该跟我道歉。

     

      我兴味索然地转身离开了舞池。

     

     

      刚坐了一会儿,连衣裙姑娘走过来坐到了我旁边的座位上。

     

      “怎么着,想追究我责任?”喝大了的我挑衅地看着她,没想到她歉然一笑说道:“刚才对不起了,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太习惯这里的气氛,我请你喝酒赔罪吧。”

     

      我有点儿愣神,这算是否极泰来么?

     

     

      连衣裙姑娘叫于欣,普通但是好听的名字。于欣是个才上研一的小姑娘,读我本人很感兴趣的社会心理学,跑这儿来是为了所谓的体验生活。我说初衷是好的,但是有的地方能不去体验就别去,多少原本清纯的姑娘都毁在这儿了,你看这些人衣冠楚楚的,其实都是禽兽。

     

      于欣笑了半天问我:“我在里面跳半天都没人惹我,就你凑上来了,我看最衣冠禽兽的是你。”

     

      我尴尬地笑笑:“其实表面奔放的人内心都挺腼腆的,别人没上来欺负你,那是憋着坏呢。”

     

      “这么说来你倒是这儿最正直的?”

     

      “你眼光真准,他们都叫我夜场柳下惠,从来都是坐怀不乱,不信你坐我怀里试试。”

     

      “我看我叫你流氓是真没冤枉你。”于欣笑得合不拢嘴。

     

     

      我和于欣聊了很久,也许男人比起女的来真的是容易从痛苦中抽身,我几乎都淡忘了同一天流苏的离开带给我的愁苦。于欣这个姑娘虽然是学心理的,但是在我看来脑筋有点儿短路,说什么话都能把她逗得咯咯咯笑半天,凭我多年混迹花丛的经验,这样的姑娘特别好上手。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如此缺心眼儿还能正正常常长这么大的。

     

      当晚邱南淮又找了两个姑娘来叫我走,我偷偷指指于欣,告他我心领了。邱南淮意味深长地给我竖了一个大拇指,然后再一次“被迫”面对姑娘失望的脸。

     

      我和于欣聊到六点多夜店打烊才相互搀着出来,我问她:“你要回宿舍么?”

     

      “这会儿回去她们要说我夜不归宿,不如去你那儿躲会儿,下午回去可能她们就以为我早上出的门。你可得管我顿午饭啊。”

     

      这么傻逼的逻辑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于欣这姑娘是默许了我们之间该发生点儿什么。

     

     

      尽管很疲惫,我还是跟于欣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点着事后烟我才发现传单上一点嫣红。

     

      “我靠,你来例假了?”我皱着眉头。

     

      于欣娇软无力地拨开因为汗而贴在脸上的头发,给了我一个虚弱的微笑:“不是,这是我第一次。”

     

      我彻底傻逼了。

     

      “你开玩笑的吧?第一次你就随随便便......而且刚才你怎么也不喊我悠着点儿?”我有点儿语无伦次。

     

      “不是随随便便,你很有趣,我喜欢你。”于欣的眼里有种让人心软的温柔:“我不想给你心理负担。”

     

      这样通情达理但是脑子缺弦的姑娘如此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觉得我摊上大事儿了。

     

     

      流苏离开我的第一天,我就又有了一个娇憨可爱的女朋友。

     

      于欣是个特别单纯的女孩儿,在学校里是个学霸,但同时又是社团骨干,特别能积极参加集体活动。她对一切事物都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好奇心,对我尤其强烈。我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一切开心事儿苦逼事儿龌龊事儿她都要刨根问底,有时候我觉得编故事太累,干脆就什么实话也说。于欣听了那些无耻下流的故事也不怎么生气,只是点着我脑门说:“以后可不能这样。”我只能唯唯称诺。

     

      总体来说,于欣是个身心健康,积极向上的人。她热爱运动,喜欢艺术,对所有的物质享受都嗤之以鼻,她喜欢和我在路边摊吃饭,或者买了菜回家里做,她自己穿的衣服也大多来自淘宝,据说是因为眼光毒辣,她买到的都是与正品无二的便宜原单货,她总是说自己虽然穷得叮当二五,但是精神上是个富翁。虽然嘴上说穷,于欣对我好起来却是毫不吝啬,有事儿没事儿就给我买件衣服什么的,我几次以她还在上学为由推拒,于欣都表示她早就靠在一些杂志期刊上发表心理学类的文章挣取稿费来自力更生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再养两个你其实都绰绰有余”。

     

      对于自己过了这么些年污浊不堪的人生,居然还能捡回一个如此优秀的姑娘,我有些心虚。

     

      就连比我还人渣的邱南淮跟我和于欣出来玩了几次后,都毅然决定放弃我,另外找架僚机。他说就我这么一个真心朋友,不能因为自己想约炮就误了我一生的幸福。

     

      有时候和于欣坐在公园的长凳上,相互依偎着看着小孩儿追逐打闹,我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高中,身边坐着的是那时候还纯净如水的流苏。我们靠在彼此的身上,呼吸着彼此的气味,心里不带一丝感官的欲望。

     

      可能我之前爱着的真的不是流苏,只是自己年少时一个清晰印在心里的美好形象,或者说,我爱的不过是曾经还算正面的自己,还有那些一去不返的好时光。

     

      9

      很久没有去夜店喝酒,我过生日的时候,于欣提议叫上邱南淮和他所谓的固定女友,去夜店给我庆生。

     

      我表示那种嘈杂的地方已经勾不起我的兴趣了,我只想在家吃她煮的面。

     

      “少装看破红尘了,男人嘛,就得时不时去灯红酒绿的地方放松一下,起码得饱个眼福。反正有我跟着你,也不怕你又去勾三搭四。”

     

      “那有人要勾搭我怎么办?”

     

      “得了吧你,就你这样的除了姑娘我品味独特,谁能看上啊?”于欣毫不在意地冲我微笑:“臭美!”

     

      于是我打电话给邱南淮,告诉他带上女伴晚上在Bedroom见,记得带礼物。

     

     

      那个晚上的人不少,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老板放低了门槛,各种各样的庸脂俗粉和脑满肠肥都有,里面一股浓重的香烟味,我们只是坐了一会儿,就感觉意兴阑珊,打算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看到流苏挽着一个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矮胖男人迎面走来,矮胖子少说也得二百多斤,走起路来地动山摇,瘦弱的流苏感觉就像他挎着的一根手杖。

     

      我想低头走过去,但是流苏拉着矮胖子径直走到了我们四人面前,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哟,装不认识啊?”流苏冷笑着拖长音调,矮胖子一脸的如坠云雾。

     

      我只好抬起头尴尬地笑着打招呼:“流苏啊,我近视眼,刚才没注意。”

     

      “是没注意还是新人胜旧人啊?”流苏斜睨了一眼旁边的于欣。

     

      我正想着该如何回答才不会让于欣误会,一边儿的矮胖子带着醋意开了腔:“这傻逼谁啊?苏苏你认识?”

     

      我还没开口,正为今晚未能尽兴而憋了一肚子火的邱南淮抢先回击:“你他妈才是傻逼呢,死胖子你骂谁?”

     

      “嘿,敢跟我乍翅儿?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洪老五的名头。”

     

      这都什么傻逼对白啊,我准备劝劝邱南淮不要计较,赶紧息事宁人,谁料邱南淮这个二百五嘴太快:“傻逼,带个金链子就装黑社会,谁尿你啊。”

     

      胖子勃然大怒,拨开流苏的手就要冲上来跟邱南淮放对,我看架势不好,赶紧挡在了中间,谁料矮胖子小山一样的身形爆发力太强,我直接被撞倒在地。邱南淮这个人虽然挺人渣的,对朋友却算得上是义薄云天两肋插刀,看见我吃了亏,两眼也充了血,扑上来和矮胖子厮打在一起。谁料矮胖子身后还跟着一群人,刚刚慢悠悠地晃进来,看到同伴在打架,也不问情由,冲上来就对着我和邱南淮一顿拳打脚踢。邱南淮好歹还还了几下,我则是从始至终就倒在地上任人踢打。我听到流苏和于欣,还有邱南淮带来的小楚的尖叫,然后一个硬头皮鞋揣在我太阳穴附近,我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流苏,她正撑着脑袋在我床前昏昏欲睡,看到我睁开了眼,顿时睡意全消,高兴地问我:“你醒啦?”

     

      “于欣呢?”

     

      流苏听到这句,眼神一黯,但还是勉强笑道:“她下楼去给你和南淮买吃的去了,医生说你也就是个轻微脑震荡,内脏什么的都没问题。南淮这次比较惨,断了两根肋骨,得趟一段时间。”

     

      我冷笑了一下,哑着嗓子道:“还不是因为你惹出来的事情。”

     

      流苏居然点了点头:“我确实对不起你们,我跟那个人其实也不熟,不知道他是这么冲动的人,早知道不过来跟你打招呼了。”

     

      我把脸扭开,不再说话。

     

      这时于欣从外面提着两袋吃的走了进来,看到我已经醒来,欢呼一声扑到了我的跟前:“你可算醒了,这次真是吓坏我了。”

     

      我看着于欣真情流露,心中一阵温暖,伸手去抚她的头发:“没啥事儿,要害我都护着呢。”

     

      “都怪我,”于欣嘟起了小嘴:“要是没提议叫你们去夜店就好了。还连累了邱大哥,他和小楚不会讨厌我吧。”

     

      我心想小楚估计会想关她屁事儿,至于邱南淮,他经常打架,也不多这一次。

     

      “对了,我刚才和流苏姐聊了很长时间,你们原来是恋人啊!你知道吗,你被打的时候殷姐姐都哭了,一直在旁边拽那个死胖子,最后是扑到你和邱大哥身上他们才停了手。”

     

      这傻姑娘,居然帮我的前度说话。不过听到于欣的话,我心中一软,看向流苏的眼神柔和了很多。

     

      “谢谢你。”

     

      “本来就是我惹出来的事儿,你不怪我就好。”流苏淡淡说了一句,然后站起身:“你醒了,小欣也回来了,我就不在这看着你们了,先走一步。医院的费用我都已经交了,要是还有后续费用,可以让小欣给我打电话。”说完她转向于欣:“小欣,真是对不起给你们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希望你不要怪我。完了有空给姐姐打电话,来找姐姐玩。”

     

      于欣上去拉住流苏的手:“怎么会怪你啊流苏姐,你也很担心他们啊。我完了会去找你玩的!”

     

      我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像流苏和于欣这种关系不是应该如见世仇么?怎么感觉两个人特别融洽?

     

      流苏走后,我问于欣:“她跟你说了什么?”

     

      于欣给我剥着一个橘子说道:“就是讲了你们的过去啊。流苏姐姐好可怜啊,遇到过那么多惨事儿,然后还被你这个负心汉给抛弃了。她心里可惦记你呢。”

     

      我长叹一口气:“我说亲爱的,你可长点心吧,别谁说什么你都信,我可没有抛弃她。还有你怎么好像还很同情她的样子。”

     

      “当然了。你昏迷的时候我们聊了很久,我觉得流苏姐是个特别好的人,都是你们这些坏男人欺负她,她才这么惨。”

     

      我真是好奇殷流苏是怎么给我家呆萌的于欣洗的脑,同样心中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10

     

      我很快出了院,邱南淮却还得有一段时间恢复。因为内疚,我那几天常常下了班去探望邱南淮。于欣则总是声称要去找流苏玩,虽然心中不愿,但是我向来不喜欢干涉于欣的自由,也只能是叮嘱她别什么话都信,也最好别和流苏走得太近。

     

      “放心吧!我不会因为流苏姐对你评价不佳就抛弃你的。”于欣总是那样没心没肺。

     

     

      我从来不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是放之四海皆准的,因为我有几个自力更生创业而发家致富的朋友,但是我到现在还是一穷二白。很可惜的是,这句话在我心爱的于欣身上应验了。

     

      在不知不觉间,于欣开始和我的前女友殷流苏频繁互动。在我工作忙起来,需要加班的时间,她和我的相处甚至都没有和流苏在一起的时间多。我的耳边也开始频繁地出现“流苏姐”这三个字。于欣每次见完殷流苏,总是会在我旁边叨叨。

     

      “我和流苏姐今天去看电影了,我没觉得剧情有多感人,但是她一直在旁边哭鼻子。没想到流苏姐看着那么冷艳的一个人,居然看电影的时候这么多愁善感,哈哈哈!”

     

      “今天流苏姐带我去吃了一家超级好吃的回转寿司,哪天也带你一起去,不过你这么能吃,他们那给的量小,你得自己付钱,不然会吃穷我!”

     

      “看,流苏姐买衣服的时候给我也买了一件同款,我们走在街上好像一对情侣一样。哈哈哈,你可不要嫉妒。”

     

      “流苏姐......”

     

     

      我听得多了,感觉自己快要发疯。我总觉得殷流苏在通过笼络我的女朋友于欣这种方式,来达到时刻提醒我,她在我的生活里无处不在的目的。而且她也成功做到了,我开始在闲下来的时候,脑袋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殷流苏的影子。甚至是于欣跟我说话时,我会恍惚觉得声音和流苏很像。

     

      忍无可忍下,我去找了殷流苏。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流苏一脸的无辜。

     

      “为什么要接近于欣?”

     

      “我喜欢跟她做朋友,不可以么?你管得也太宽了吧?”我从来不知道殷流苏还可以这么无赖。

     

      “反正你以后尽量少跟于欣打交道,”我等着流苏:“我不想让她跟你不学好。”

     

      “哈,”流苏冷笑了一下:“跟着我就是不学好?那成,我会让你看看什么叫不学好的。”

     

      “你有完没完!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殷流苏那张我曾经深爱的脸此刻让我厌憎无比:“我就是见不得你过得好,怎么着吧?”

     

      “有病。”我不愿再看着她生气,扔下这两个字离开。

     

     

      于欣跟我交往以后,大部分时间都不住宿舍,而是住在了我这边。只有快要考试的时候才会回宿舍待一段时间。有天她跟我说,她们院里搞联欢活动,可能会很晚,就留宿舍不回来了,我也就没在意,只是告她晚上记得打电话。

     

      晚上于欣打来电话的时候,那边有着嘈杂的背景音,我问她怎么回事儿,于欣告我台上有人表演节目,听不清楚。我只好随便跟她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然后一个人打开电脑玩游戏。

     

      第二天早上于欣没有课,但是她没有回家。

     

      我打过去电话,响了好几声于欣才接起来,对面话筒里的声音懒洋洋的:“喂,干嘛?”

     

      “都快中午了,不回来吃饭?”

     

      “昨晚上睡得晚了,我还困呢,还要再睡会,你先吃吧,我挂了啊。"说着于欣挂掉了电话。

     

      我感到莫名的失落。

     

     

      过了一段时间,我发觉不对了,于欣开始以各种借口频繁地留宿宿舍,第二天下午才会回来,或干脆两三天不回。凭着我曾经在大学里被戴绿帽的经验,我觉得我可能又悲剧了。

     

      我决定突击检查一次,以打消我的这种疑虑。

     

      有次于欣又说同宿舍的一个姑娘失恋,她要回去安慰,可能晚上要陪她不回来,我欣然答应,然后到了十点的时候走到了她们学校,给于欣打电话。

     

      “你在哪儿呢亲爱的?”

     

      “宿舍啊,不都告你了么。”于欣的声音较之从前,越来越显得不耐烦。

     

      “噢,我想你了,现在就在你们学校门口,你出来一下吧。”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断祈祷听到于欣说好。

     

      于欣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我:“你是来查岗的?”

     

      我心凉了半截:“没有,就是想你了,想见见你。”

     

      “流苏姐说的果然没错,你就是喜欢无端怀疑人。”

     

      我突然无名火起,这一切的转变,所有的疑惑,不都是来自流苏那个女人和于欣接触之后么?

     

      “你到底能不能出来?”

     

      “我睡下了。”于欣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保持听手机的姿势站了差不多有五分钟,流苏离开我的时候,我还能感到难过沮丧心疼和不舍,而这一刻,我没有任何情感。

     

      一无所觉,就像死亡。

     

      11

     

      我躺在床上好几天没有上班,也没有睡觉,电视一直开着,硬盘播放器里随机播着电影,我怕关上电视之后,房间里的安静会和无助与孤独一起把我淹没。

     

      于欣没有跟我联系,我也没有再尝试打一个电话。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我都快沉寂的心猛然急速跳动起来,我想那会不会是于欣,就算她是来提分手,拿走她留在这里的东西,好歹我可以抱住她,跟她说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在乎,我只是爱你。

     

      我打开门,门外站着邱南淮。

     

      我失望的神色被他察觉,他张了几次口,都没有说话。

     

      “来找我干嘛?”我有气无力地倒回到自己的床上。

     

      “我前天晚上看到于欣了,在南城的那家夜猫酒吧。”

     

      “哦。”我只是应了一声,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也许是诧异于我的反应,邱南淮又加了一句:“和她在一块的还有殷流苏,和两个留着长头发的男的,其中一个我在一次画展上见过,应该是个画家。”

     

      我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殷流苏!”我咬牙切齿。

     

      我与殷流苏和于欣都失去了联络,她们都换掉了电话号码,我去于欣的宿舍楼下堵住了她的室友,她室友告诉我,于欣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过宿舍了,换了电话也都没和她们说,她们找于欣都找不到。

     

      我开始在这个城市的一家家夜店里面搜寻殷流苏和于欣的踪迹,但是一无所获。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我在不经意间在同一家夜店里与流苏重逢,与于欣邂逅。但是当我想要刻意寻找她们的时候,不管是哪个酒吧里都没有她们的身影。

     

      我感觉,这两个人从这个城市里猝然消失了,就如同她们消失于我的生活。

     

      12

     

      之后的日子过得平淡而无趣,我没有再找过女朋友,倒是被父母逼着去相了一次亲,相亲对象长得酷似谢娜,我看着她的脸就想笑。“谢娜”还一脸傲娇地给我提了一堆她的要求,从二百平米的住房到宝马7系的车,从八十万的聘礼到三十桌的酒席,我笑着说我就是长十个腰子全割下来卖了也高攀不起你,你还是回去找你的闰土吧,说罢离开,留下“谢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邱南淮还是时不时会叫我来喝酒,我倒是总会欣然前往,但是每次只是坐在吧台边上自酌自饮,等邱南淮有所斩获后要离开时,我也打一辆车独自离开。邱南淮跟我说,如果我对夜店有心理阴影,可以考虑带我去洗头房,那里的姑娘明码标价。我说还是算了吧,要开始攒钱了,省下大保健的钱可以尽快娶老婆。邱南淮说你怎么就这么轻易放弃年轻人的梦想呢?我无比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说我的梦想从来不是睡尽可能多的姑娘,从来不是。

     

      可能是因为感情太空虚吧,我就开始专注于工作,之后才发现原来以前觉得自己工作无聊,是因为我一直在偷懒,而老板看在介绍人的面子上没有开除我,只是支付我基本工资。等我真的开始全力投入工作,才觉得其实我的事儿还是蛮多的,当然出成绩之后也有加薪和晋升。

     

      在差不多一年以后,我被单位派去北京出差,接待我的小刘对我十分热情,晚上我都回酒店洗了澡睡下,他打来电话问我要不要去工体西路的一家会员制酒吧,那里有topless的脱衣舞表演。我开了个玩笑问有洋妞么,他说你可是问对了,那边的俄罗斯姑娘特别出名,你要是洗完澡了就赶紧下来,我在大堂等你。

     

      话说到这儿,拒绝也不好,想想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没看过高加索人种的胸部,应该见识见识,于是我穿上衣服下了楼。

     

      热舞其实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舞娘们都不会钢管舞,别说云中漫步了,撑死就是手握钢管摆一个芙蓉姐姐的经典造型。那几个俄罗斯姑娘的胸型特别小,一改我对伏尔加河哺育出的女性都是巨乳的印象。倒是到了观众互动环节现场的气氛还不错,几个小伙子窜上台去body shot,姑娘们把酒倒在前胸,酒顺着乳沟流到肚脐,那几个小伙像饿狗一样伸着舌头舔吸,好像在上演一幕活春宫。主持人又问,有没有女性顾客敢上来挑战body shot的,可以一晚上的消费免单。

     

      然后我就看到一个穿着豹皮超短裙和黑色吊带装,脸上涂得姹紫嫣红的姑娘走上了台。

     

      我看到姑娘脱下了上身的衣服,露出同样是豹纹的胸罩,罩杯目测仅仅是B。下面一阵尖叫和口哨声,依稀还有人喊:“再脱一件!”

     

      我顺着胸部往下,看到了姑娘肚脐左侧有个四角形的胎记,这个胎记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这位女士十分热情啊!来,大声地告诉我们你的名字!”旁边的DJ唯恐不乱。

     

      姑娘毫不介意地接过话筒,朝台下的众人抛了一个媚眼。

     

      “我叫于欣。”姑娘朱红色的嘴唇绽开了一个诱人的微笑。

     

     

      13

     

      我趟在学校教学楼的天台上,旁边坐着的流苏扎着马尾,穿着校服和天蓝色的牛仔裤。她伸出手去帮我遮挡照在我脸上的阳光,小指不小心碰到我的鼻孔,我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流苏飞快地把手缩了回去,所以又伸手在我的衣服上擦抹。

     

      “你真恶心。”她嘟着嘴斥责我,我哈哈大笑。

     

      “毕业了真的要去美国吗?”我问流苏。

     

      “嗯,”流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其实这不光是妈妈的决定,也是我自己的意愿。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见到更多各种各样的人,体会不一样的生活和文化。”

     

      “噢。”我应了一声,继续抬头看天。

     

      “其实你可以跟我一起啊?学校很好申的,你英语又好。”流苏歪着头看着我。

     

      “我家里没钱。”

     

      “说得好像我有钱一样!”流苏伸手拍了我的肚子一下。

     

      我坐起身来,认真地看着她:“你去了美国,读完书会回来找我么?”

     

      “应该会吧。”流苏扬起脸。

     

      “什么叫应该!”我伸手去捏她的脸。流苏笑着躲开。

     

      我追上去,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抱在我的怀里。

     

      这是我们第一次拥抱。

     

      “真希望一直活在高中。”我嗅着她的发香说道。

     

      流苏在我的怀里微微发抖,也许是因为这个拥抱太过突然。

     

      “别犯傻,”她终于也收紧了自己的双臂,将自己靠得我更近:“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人,看到什么样的景色,经历什么样的事情,甚至是我自己变成什么样的人,我都不愿去想。此时此刻,我只是爱你。”

     

      “将来呢。”

     

      “希望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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