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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云间看浮生

时间:2013-06-02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宁致远  阅读:

    紫苏悄悄挑了帘子,带着针包穿过问诊的堂子,瞥了瞥半醒的唐父,侧身入了后堂。拔下那束发的钗,换上繁琐的女裳,罩了薄纱便从后门出去了。

早有翠幄青绸车候在巷子里,她也不问,尤自敛了眉目,嘱了句“先去街市口吧”,随即踩着踏凳上了车。

马车平稳的驶起来,有“哒哒”的声音在空旷的巷子里格外幽远绵长。紫苏瞧也不瞧对面的人,自顾自摆弄垂在腰侧的流苏络子,一缕一缕纠缠着,结成细密的网。就像是她此时的心神,片刻不安宁。

“你且放心,我答应了定是不会食言。”男子终于捱不住这异常的静默,开口道。

紫苏抬起眼淡淡的望着他:“不过是想瞧瞧罢了。”依然淡漠的表情夹了几丝疏离意味,男子纵使有诸多话语,也不知要如何开口了。

三月前,皇上突降圣恩,于西南诸省特开常科,广选贤才。今日,便就是那放榜的日子,每县不过三个名额。

还未到放榜的时辰,街市口已围满了人。紫苏挑了车帘,远远地望见铁甲头盔的卫兵捧了明黄卷宗朝这边走来。她正欲下车,却被凭空多出的手拦着了。

“等等再去。”紫苏挑高了眉想问其原由,人群中到适时发出一阵慌乱。原是有人接受不了打击,当场便晕过去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紫苏忐忑不安的看向那明黄色告示,柳白术赫然在目,眉间跃上喜色,看向男子的目光都温和了许多。

“谢谢你。”男子哗的一声打开折扇,将好遮住微微泛红的脸庞,只不过紫苏没瞧着罢了。

天刚透出一点微光,紫苏便醒了,准确的说是饿醒的。

前日里放榜,柳白术在三人之列想来已传遍锦城,紫苏料定唐父心中定是惊涛骇浪,索性连福善堂也不回,连夜回了柳家旧宅收拾细软,租了马车送柳白术赶赴帝京。她自个儿本也是想一起去的,无奈柳白术说什么也不同意,有伤女子清誉。若是寻常,紫苏必是要和他辩论一番,这次却听了他的话不再坚持:一是柳白术的盘缠本就不多;二来紫苏得留下善后。

紫苏在百草堂躲了两日,已是水粮皆尽,估计唐父的气消了大半,这才敢下山。

街边的煎饼铺子生意极好,紫苏排了大半天的队才轮到她。可这刚买到手的煎饼还没来得及享用呢,就被凭空里伸出的一只手给拉了去。

“师傅正让我去寻你呢,想不到先遇着了,这也好,先跟我回福善堂。”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福善堂大徒弟见愁。此人身材五短,力大无穷,看上去呆头呆脑的,又唯唐觉明是从,暗地里其他师兄弟都叫他鬼见愁。

紫苏耷拉着头,任由见愁拖着她的袖子望前走,一面惦记那没吃着的烧饼,一面想着到了福善堂会遇着什么境况。唐觉明难道备了厉害物什不成?会是什么厉害角色呢?

就这样,一路想一路走,不足半刻就到了福善堂,远远地便看见唐觉明那藏青色身影犹有几分出尘脱俗之感。

“爹~”紫苏那瞬间扬起的媚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一个眨眼便投入了唐觉明的怀抱。屋子里站着的其他人都默不作声,显然对于这样的场景已是习以为常。

唐觉明不动声色拉下紫苏攀附的双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回头在和你算帐”,就拉了她的手走到主位前,贡贡敬敬地弯下腰:“这便是小女,也是福善堂医术最高的舒大夫。”

“抬起头来瞧瞧。”寇丹涂抹的纤指划过紫苏白净的玉颊,引起一阵不快。“长得到是挺标致的,好了,收拾东西和我走吧,晚了这份罪责可不是你我担得起的。”

紫苏那眼角示意唐觉明发生了什么,却见着他一副失神的样子,只好随着去了。

依旧是那临水而建的宅子,琼楼玉宇,青砖红瓦。亭台水榭,曲折迂回,紫苏在那亭子里凭栏而立,如水的目光不知望向何处。距离着她到宋府的日子,不觉已是半月有余。

刚是下过雨的城空,烟雨蒙蒙,流水悠悠,墙跟开着的几簇洁白如雪的茉莉花,暗香盈袖。

宋云络苍白的指尖在花间流转,稍用力便折了来,捏在手心把玩。洁白无暇的花瓣上沾了水珠,像极了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他望了眼孑然而立的紫苏,顿时起了玩闹之意。宋云络轻手轻脚地绕到紫苏的背后,抬手便将手中的茉莉插入她绸缎般的云鬓里,花间带着的些许凉意,惊得紫苏一颤,连忙回过身来,刚好对上宋云络狭促的眸子。他那尚来不及手就这般停在紫苏头上,平添几分尴尬。

紫苏有一刻恍惚,曾几何时也有人同她如此嘻闹,眼下,她看着眼前宋云络简单无害的面容,突然就生了薄怒,扯下发中的茉莉,捏在手中,像发疯似的笑的颠狂。

“宋云络,你看见了么,这花,就是那被玩赏的命,随时都可能被人取了去。而你,若是在这般纵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那便同这玩物差不了多少了。那么多的大夫怎么就挑上我了呢?你明知我守得了你一时,守不了一世。”

紫苏想来是压抑得久了,此时不管不顾地嚷了出来,心中自是畅快,也就没瞧见宋云络瞬间白了的脸色,提起裙摆娉娉婷婷地往外去了。

紫苏终究是没有走出宋府。

紫砂壶里的水连着换了三次,才见那琥珀色液体在白瓷耳杯里打着旋儿,茶香细细,溢满一室。

“络儿身体不好是打娘胎带来的。到是苦了他,从小困在这小院子里,哪里也去不了。”依然是上次来寻紫苏的寇丹妇人上前添了水,递给旁边的人一个担忧的眼神。

“络儿的病一直是靠药物吊着。那次去浣花溪游玩,若不是遇上你怕也就去了。”宋夫人拾起帕子拭了拭眼角继续道:“这次也是我的主意寻了你来。我听下人说你的针灸之术是极好的,有你在总归是放心的。你和络儿算作旧识吧,我才回来也并不了解个中曲折。”

宋夫人轻描淡写的语气显然是已知晓一切,这厢还装作善解人意。紫苏若再非得辞去,倒有几分上不得台面了。

紫苏配给宋云络的药方缺了一味,由此借机出了宋府。那日紫苏并未离开宋府,后来与宋云络相处的时候便平白多了些许尴尬,直把人压抑着。

远远地,紫苏就瞧见唐觉明支了摇椅靠在福善堂的门边。见了她,只不发一言,悲悯的看了看她,又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往里屋去了。紫苏如往常一样,将疑问的眼光望向她大师兄见愁。

“丫头,你跟我进来。”紫苏见见愁也是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心底多了几分思量,敛了眉目向里屋踱去。

大概是有一刻钟那么久,外面的见愁等人都已快按耐不住了,这才见紫苏挑了帘子出来,脸色白得吓人。

“放心吧,我没事。”她对着候着的师兄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脚步踉跄的消失在街口。

福善堂距柳家也就一盏茶的脚程,侥是紫苏刻意放慢了步子,还是转眼就到了。本是白墙黛瓦的房子,因年代已久墙皮早已脱落,一片颓败的景象。此时,却是粉饰一新,朱檐璃瓦,气势辉洪。更是有几个仆役正往门檐上挂着红纱。

紫苏看着那红纱,看着看着就蹲下哭了。

唐觉明说:柳白术高中状元,又得公主垂青,皇帝赐婚于二人,不日完婚。

天空澄澈如一面光滑的镜子,缀着些许浮云徐徐而动。

白术挽高了袖子,一手执笔,一手拿一味药材放于鼻翼,嗅了个仔细,齐整的铺于旁边的簸箕里。方才侧身对着那墨迹斑斑的古卷,取了洁白的纸上细细誊写着:紫苏,叶宽而大,有异香,边生粗锯齿,易生长。入药,行气宽中,清痰利肺,和血,温中,止痛……小而密的清秀字体已占了大半纸页,想来写了不止一小会儿了。

紫苏背着竹篓装几株草药,带了清晨林中雾气,罗裙拉至膝盖上打了个结,手中提着濡湿的碎花鞋,哼着曲儿稍用力就推开了草堂的门。(小小说精选www.haiyawenxue.com)

白术闻声抬起头来,看见的便是这副光景。他不悦地皱起了眉,清亮的眸子里满满都是紫苏颇为狼狈的模样。想来紫苏定是没料到这个时辰草堂竟会有人的,她望着白术不悦的神情,有些后知后觉地打量起自己来。

“啊呀,你…你转过去,不许看。”草堂平日里少有人来,她本就是那懒散性子,又因着入那林中图些方便,衣着自是随意了些。

紫苏慌慌忙忙地丢下竹篓,将卷着的罗裙放下,遮住那只有罗袜包裹的玉足。尧是在白术面前随意惯了,她还是不由得脸红了起来。

白术将刚抄好的纸张细心的收起来,交于紫苏。“往后藏书定要寻了高处,置些芸香,莫再要让水和虫子毁了去。”他看了看紫苏佯装乖巧的样子又道:“可得注意了,只是被我瞧去了。若是旁人瞧见,看以后谁敢娶你。”

“怎可能会没人娶?”话出口,紫苏才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有被人窥破秘密的尴尬,头低得自是不能再低了。

“若是可以‘朝时黄卷暮闻钟,笑看浮云倚客松’该是多好。”白术望着天,慢慢踱着步往外走去。忽而转过头来说“我想去考恩科。”

“那自是极好的,爹那边…我负责。”

呲。白术轻笑出声。“傻丫头,哪里有那么容易,这没有门路和银子,连着考场大门也进不了呢。”他眯着眼,定定看着紫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去浣花溪走走吧,说不定就遇着了贵人。

“也好。”紫苏细细琢磨了一阵,已然是明了了。此时再也顾不得,满满地被那赤裸裸的利用伤透了心。想来,柳白术早早就是打听好了,方才在那一天带了紫苏出游,又自然而然遇见病发的锦安侯世子。后来的事情便愈加顺理成章了。

虽说不是紫苏的本意,但若不是她,那宋云络也断然是不会帮柳白术的。又思及这些日子来,宋云络对紫苏虽客客气气,较于他人来说却是极好了。不由得,紫苏是越发对宋云络心怀愧疚。

日子就这样,在紫苏不间断地琢磨与愧疚中慢慢去了。这期间,共发生两件稍微值得一提的事。

一来,柳白术的婚宴颇为奢侈。紫苏扮了宋云络的丫鬟,看着柳白术与她人举案齐眉,明明是笑着的,却听见了泪水嘀嗒的声音。

二是,宋云络的身体在紫苏的照顾下已然大好了,宋夫人也不知是许了他什么,没多久宋家就举家北上了。风吹起的沙子迷了紫苏的眼,宋云络低声说出的“等我”就也几不可闻了。

在后来,紫苏随一高僧四处云游,济世救人去了。

后记:

些许年后,紫苏回到福善堂,正听见唐觉明与见愁的对话。

“我一直阻止白术上京赴考,为得就是他可以和丫头平安幸福的过一辈子,我也就无撼了。当年我们还在太医院的时候,柳兄因渎职罪丢了性命,留下白术一个独苗。到底还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喝酒误事…白术此次上京想必也是知道了这段过往,生了间隙。害了紫苏…”

“师傅,这天下之事,又有谁说得清。我看,当年那个宋云络对师妹到是有心,只是后来怎么就没信了?”

“那户人家啊…就是那孩子愿意家里也是不愿意的。宋夫人既然得了法子带走他,自然就不会再放他回来这里…那都是些权力争夺的地方。更何况,这还讲求一个门当户对…”

“这…也是的。外面总归是更广阔…”

紫苏的身子顺着墙角滑下,波澜不惊地面容下早已惊涛骇浪:我道皆是君负我,不料,诚是我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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