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少年系着围裙在厨房里挥汗如雨，粉红色小兔子图案的围裙在洁白的厨房里散发着一股温暖的光芒映着少年年轻的面庞一瞬间将她的心点亮。
她动动嘴，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看着少年额头上溢出的些汗水发呆，原来时光过的那么的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当年那个总是调皮捣蛋的小小孩童已经长到这么大。
能分的清是非曲直，爱恨情仇。
她的眼里有泪珠在打转，似下一秒就会落下。
可是没有下一秒，她抬起手，胡乱的在眼睛上抹了几下，而后才又是之前的模样。端坐在椅子上看少年在厨房里炒菜，香味隐约可闻。
那个样子，就好像又回到她的时光里，一个永远也不能被抹去的场景，一场反复又反复的梦境。
‘’妈，吃饭了……‘’少年惊恐又自然的打断她的回忆，仿佛只要她陷进去就会万劫不复一样。而‘’唤醒‘’这样的事情又做的太多，令少年的动作很自然。
她回神，少年担忧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年轻的脸上所有的关心都被表现出来。接过少年手上的碗筷，闻着熟悉的饭香，心情蓦地好了起来。
二
男人新婚三个月，为了生计毅然离开了家，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世事无常这个词语的真实含义，只是想些努力赚钱就能让自己的家人日子过的好些。
他有些舍不得新婚的妻子，她是那样的美好温柔让他行走的脚步都差点被绊住。
只是必须要走了，没有结婚之前就报名了的，.www.haiyawenxue.com因是父母在村里东奔西跑才又是托人又是找关系才拉下的名额，他格外的珍惜。
他不过二十三岁，家里的贫寒过早的让他成熟，连本该年轻的脸上都有些细微的皱纹隐隐可现。
他不喜欢笑，因为生活太沧桑，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资格那样欢快的笑。
只是她看着远远追来的妻子，扯开一个生硬的微笑给她，然后趴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便决然转身。留给她的就只剩下厚实的背影。
彼时，他还不知，她的妻子已经有了身孕。
三
他的家人并不喜欢她，当年同意儿子娶她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家要的彩礼不多而已。
儿子以劳务派遣的形式去了国外打工，他们心里的自豪的。在他们看来，自己一辈子没出过国，儿子竟然帮他们完了心愿。在国外打工，让他们越发的自豪起来，于是也越发的瞧不起儿媳妇，总觉得她不配自己的儿子。
他们将亲戚家的养女接到自己家里，当着养女的面斥喝儿媳。
不准她与他们同桌吃饭，将最苦最累的活交给她做。
五个月后，她的肚子慢慢显怀，他们当着养女的面说要替儿子休了她。只因她被劳苦累的差点失去了肚子里面的孩子修养了几日而已。
她心里愤然，却无法开口说出来。与她结婚时家里人就告诉她，她家里的婆婆是不好相与的人。只是年轻的心太过于相信爱情，于是在男人家连彩礼钱也拿不出来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嫁妆嫁的义无反顾。
她相信日久见人心，相信只要她努力了就会融入那个家庭，相信只要他护着她，再艰难的日子都会过去。
只是她没有想到才三个月，他就去了远方。临走还叮嘱她照顾好自己以及家里。
她没想到她还在家，候补的儿媳妇就已经被她的婆婆接了过来。各种恶毒的话语像流水般向她袭来，翻滚的大浪将她吞噬，让她痛苦的不堪。
她亦是没想到，婆婆已经恨她到了这种地步，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愿承认和接受，张口闭口就是贱人生的孩子谁知道是什么东西!
四
他离开的九个月，她抱着早产一个月的婴儿离开了那个家。才出月子的第一天，她就看见婆婆将她的行李扔在她脚下逼她离开，连早产嬴弱的孩子都一并让她带走。
他们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单让她离开已经算是宽恕了。
五
山里的路并不好走，她一个人抱着孩子背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嫁妆踉踉跄跄。
交通闭塞通讯难的问题将村子与世隔绝。她的娘家人并不知道她的现状，只是看她绝望又茫然的回来就知道她终是走上了很她妈妈一样的路。
是的，她的娘家只是她的舅家。
当年她的妈妈也是在生下她不久就被婆家休弃。
她们家族有遗传的精神病史。她妈妈是，她也是。
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不能忍受。
她在被欺压中不知不觉的反抗，像发疯般将自己的一腔怒火释放。
一次次的被压制，一次次的被侮辱以及一次次的不屑一顾将她逼得成疯成魔。
只是这些，清醒过来的她并不知道。
六
她去医院复诊的时候看见了了他，他穿着白大褂从长廊匆匆走过。
他还是那个样子，仿佛时光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他匆匆走过，诧异的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看起来过于苍老的女人。她的目光太过于炙热，将他烤得有些不自在。
他并未认出她，三十年的时光将他们都变得没有了当年的模样。
如今的他，已经是医学界的泰斗，而她，不过是一个病人。
随时都会撒手的病人。
七
他们在同一城，一个东郊一个西郊。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见过。
他终是回来了，不过时间太久。
十五年，时光把生活雕刻得残酷无情。
他们从那个小山村搬了出来，在山脚的小城里安居。
她曾在接阿回放学时见过他，他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进了附近幼儿园的门。
他未看见她，所以错过了此生唯一一次和记忆里那个她相见的机会。
八
她仿佛又看见穿着粉红色小兔子围裙的少年惊惶的将饭菜端在她面前，轻声对她说，‘’妈，吃饭了。‘’
她捂着脸，泪流满面。
记忆里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仿佛又回到了那年一声爆炸将她所剩无几的快乐剥夺。
干涸的锅以及少年做饭时忘了关的煤气成了这个悲剧的开始。
少年护着她，从浓烟里跑出，却终是抵不过破落的屋子自顶端落下的柱子。
‘’阿……回!‘’她干涩的声音如困兽一般嘶吼。
她终究是失去了那个对她百般照顾的少年。
以及往日温柔清朗的嗓音。
九
他回到科室，看见老医生捧着一沓病历细细的分析。
他撇了一眼，见桌子上一本标明外科的病历孤单的躺在角落，信手拿了起来。
‘’师傅，这本外科的病历怎么会在这里?‘’他问了句，以为许是哪位大意的病人忘了带走。
‘’这个啊!‘’老医生看了一眼病历，‘’咱们有一位病人早些年喉咙受了伤，现在不能说话，我在研究她是否是因为神经受损导致精神病越来越严重……‘’
老医生的话还未说完，就看见他又匆匆跑了出去。
午后的长廊越发的森然，他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快一点再快一点。
那个寻找了那么多年前人竟然就在刚才与他相错而过。
悔，让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他找了她十五年，却终究是在见到她时与她失之交臂。
想起她炙热的目光，原来她已经将他认出来了啊!
只是时光太残酷，竟让他找不出当年她的样子。
十
她就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发呆，街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她孤寂的身影一点点蚀着他侥幸的心。
她过的并不好，才五十岁的人头发已花白，身上穿着半旧的衣裳好像许久都不曾洗过。脸上的皱纹沟壑，竟看起来比七十岁的老医生都落魄。
他慢慢走近她，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静。
只是在坐下的时候仍是将她从思绪里拉回。
他静静的坐在她身边，就好像他们初相遇时的场景。
然后他们彼此相视微笑。
他仍然像刚离开时那样，亲昵的趴在她耳边轻语，‘’我回来了!‘’
是的，他回来了。
回到她身边了，这一次就再也不分开了。不会让她一个人渡过那么多的苦厄了。
哪怕，只是抓住了时光的尾巴。
他会陪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