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来士·史蒂文斯说：“诗人从蛆虫织出丝绸的华服。”我以为，诗人同时也从丝绸的华服后面挑出行
布拉格木偶
哈维尔请卡夫卡喝咖啡 也可能
是卡夫卡请哈维尔 旁边
有许多木偶 神情怪异地看着他们
或在路上走 偶尔，也会要一杯烈酒
孤独地饮 布拉格很静
两个异议者 都不说话
听见糖 在咖啡里融化的声音
铁匙 碰到瓷的杯子
窃听器 竖起耳朵
打 虚假的呼噜
望着 150公里外，郊区
那幢小小的别墅 哈维尔
很怀念 1968年。怀念
入狱前的 雪茄，牙刷，还有书籍
他的戏剧 正在说出真实的意义
而卡夫卡 或是那个K
那个外乡人 自由的囚犯
正在体验 活着的罪。思考
粮食 或是饥饿本身
饥饿的艺术家 对饥饿的饥饿
以及 无处申冤的审判
城堡的轮廓 无边的雪。孤独。苍白
它强大而虚弱地 矗立在那里
你来 它就接待你
你走 它也不会留你
春天的劳改营
今夜，他不得不放下 人类的问题
去思考 饥饿
一片树叶都找不到的春天 饥饿的春天
贫穷的姑娘 走进他简陋的营帐
说：我没有果实 我没有果实给你
把我抱进怀里吧 我只有
一点点 一点点
被严冬忘记的 温暖
虚弱地望着 瘦削的春天
那个名叫顾准的男人 站在积雪的田垄
被料峭的北风 箭一样穿透
驿道上的马车
灿烂下面 掩盖腐烂
苏绣的花被子 裹苍白的尸体
在一辆驰向列国的马车上 旁边。坐着
忧愁的孔子
驿路颠簸 江山混乱。每一道关卡
都站着黑脸大汉 要钱。或者
要命
青草枯黄 怎么就不见一朵开放的花啊
孔子感叹
致乌斯曼·索乌
你的达喀尔 村庄
非洲的上帝。泥土 在你手上
变成 朴素而骁勇的壮士
他们如此生动而好斗 为他们热爱的
女人，还有
领地吗
可他们 为什么是悲伤的
玛雅人的脸 悲壮，自信
像徘徊在塞纳河边的你 思乡。不安。
跃跃欲试
嘴唇的棱角 白胡须，肌肉，还有
坚硬的生殖器
他们 属于非洲
属于 塞内加尔。属于
你的 达喀尔吗
在你的雕像跟前 我听见
一个人贩子 对身边的女孩说
求求你 快把我哄走吧，我还要
回家 去准备晚饭
你看，亲爱的 乌斯曼·索乌先生
是你的艺术 让一个邪恶的家伙
无法离去 并在此
找到了 救赎的路
寻找我
把他们 留给夜。流星划过
锋利的雪片 密集的梦，划过喘息
以及 黑暗中模糊的道路
道路上走着 被蒙上眼睛的怪兽
向前方伸出无辜的手臂
颤抖 偶或撞在树上
还有树变成的 废弃的电线杆
电线杆上 字迹模糊的寻人启事
被风雨抽打着
仔细辨认 那是我。我在寻找我吗
流星划过 夜空里
伴随烟花绽放的声响
留 或者不留。对呀，这遗嘱
并非一时的奇思妙想
一个走在 大地边缘的人，怪兽
脚下的石子 还有绳索
我 满怀激情地牵着我
我自己 那个寻人启事上
被风雨剥蚀的人，并深深地
嵌进朽烂的木头内部
去看个究竟
或者 仅仅是
一种坚持
一种习惯 也可能，对，非常可能
只是一个慵懒的借口
不那么华丽 看上去
如同一个黑白梦境
笑容可掬地 欺骗天下众生
回 家
其实，我早已回到 初冬的家
那一小片敲窗的雪花 你听不见，你听不见
你让我融化。一滴水
一粒长途跋涉的精子 由于一块玻璃
跌倒在 黄昏的窗下
屋子里 你面前的桌上
一杯绿茶 一页素格的纸
左上角，我的名字 被你温暖的手
擦了又写 写了又擦
荒凉的子宫 寂寞
正在开花
雪地上的辙印
一辆马车 在雪地上走过的马车
车上载着一具 年轻的尸体
赶车人 抱着瞌睡的鞭子
雪地上 马车后面
又增加两条 深深的辙印
黄昏时分 赶车人非常忙碌
从村庄到墓地 一次次往返
他在想 下一个躺在车上的
就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