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27日。高考张榜。
我正和家人在夜市办庆功宴,突然收到一条从国外传来的简讯。
“希望胡天一中的理科状元徐雯茗高中开心。”
陌生的号码,寥寥数语。
但我还是能一眼看出是你发的,你的风格,我再熟悉不过。
“谢谢阮荆姐。”
我考虑再三,最终只回了这么一句客套话。
夏天的味道才刚刚酝酿出来,风轻轻一吹,扬起我长长的直发。
一大家子人都乐呵呵的围在我的身边问这问那。
夜市的灯老旧,光昏黄。一群人装腔作势的狂欢,不过是掩饰寂寞最好的招牌。
“来,吃鱼。”姑妈热情大方的用她的筷子夹了一块鱼给我。
明晃晃的灯光中,我忽而间想起你的脸,似朦胧,似明晰。
那年你十四,我九岁。我们一起外出玩耍,摘野花,比洋娃娃,骑自行车,彼此行影不离。我们总是以姐妹相称,你是姐姐,我是妹妹。
但是后来,你妈妈病死。邻里相亲都说你是个祸水。不许家里孩子与你走近,但我还是不顾家人反对,依旧和你玩,我说我要和你在一起玩一亿光年。
你十六岁那时,你因为“偷东西”被继母赶出家门。接受全乡人的冷眼与嘲笑。
而我也懦弱得很,不敢挺身而出说是我偷的。
等我再去学校找你,你已经辍学,在附近的一家工厂帮起了忙,我和你道歉,你说你从没怪我,要我好好读书。
十六岁的盛夏,正是学子们离别和青春张扬跋扈的黄金时期。
我告别初三,却无心再上高中。和当地的一些小混混扯上了不明不白的关系。我开始打架,抽烟,逃课,总和无业青年半夜在路边唱歌,甚至夜不归宿。
年轻是嚣张的资本,青春是冲动的本钱。
在一次又一次奢侈糜烂的夜生活中,我终于闯下大祸。我在KTV与一个女生发生口角,年少气盛的我,一怒之下将啤酒瓶砸在她的头上。
也是明晃晃的灯光下,血渠渠而下,染红了女生的白衬衫,女生倒下,酒吧里发出阵阵尖叫,我安静下来,开始慌了。目光停留在通讯录上面好久,最终拨通了好久没联系的你的电话。
你闻讯立马赶到,还没来得及安慰我,却被随后赶到的我家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我妈骂你,下贱坯子,自己坏就算了,还要把我们家雯茗带坏,我们家雯茗时常回家跟我说是你把她逼成那样的,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
你满眼不可置信的看向我,我偷偷别开脸,不敢看你,对正在调查的警察叔叔说,是你叫我砸的,本来我还不想和那个女生计较。
听到这话,我家人更是气愤,他们嚷着让你和我一起承担这昂贵的医药费,他们认为你是“指使者”,我是行动者,你也应该赔偿。
而我也认为,你已经成年,比我大五岁。你是姐姐,我是妹妹。你应该比我更有能力承担这些惩罚。
你在所有围观者不屑和异样的目光中,从包里掏出几张红票子递到我妈手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有人说你离开了,当了一位作家。有人说你嫁人了,有了一个儿子。
我以为你还在怪我,可是在我成年生日那天,你却主动联系了我,你问我家路边樱花是不是开了。我眼里噙着泪,说了句是。
你对我的宽容和谅解,让我感动却又惭愧。
从前每一次买东西吃,你都会让着我,说你不爱吃。
那时的我们如此简单又快乐。
回到家,想起你发来的简讯,我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与你对下视屏。
镜头中的你变得不像你,厚厚的围脖,宽大的红棉衣,高挺着的大肚子,你褪去了当年的稚气将身为人母。
你说你现在在德国柏林生活,丈夫是个华人,迁户到此。你说你很好,叫我不要挂念。
该怎么说呢?我只能默默感叹时间的强大。
当年那个陪我玩泥巴,捏唐人,穿街走巷的女孩,最终还是任由岁月在你脸上添了几丝愁。
这年八月,我选择了去日本留学。我想去北海道看看满城的樱花,替你欣赏下千树齐落,樱花纷扬的样子。
踏在异国,我站在京都樱花树下,突然想起我当初说过的要和你玩一亿光年,现在只怕是也做不到了。
我们那么要好,却也让时间做了第三者。
我们那么要好,却也让年少无知成了阻碍。
我们那么要好,却也没有在一起一亿光年。
樱花很美,我们都代替彼此去了当年我们最想去的城市。
一亿光年很长,我愿用有生之年来念你最初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