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十长推开房门的同时,京胡声停了。
一个70岁的患肺癌的老人,会是什么样呢?我原来想象,一定瘦弱苍老,脸白如纸,胸腰佝偻。但听了京胡声,就不敢下太悲观的结论了。心想他可能病情还轻,还能熬一段时间。又想,那也许是看他的人为了引他高兴,特地发出的快活之声。
屋里只有一张床,一个人,一把古旧的京胡倚在床边,老人落叶般地飘浮在白色的被单上面,因为怕冷,斜盖着一角被子。
他比我所有的想像都更加枯萎,但那声音又分明是他发出来的。
看到我们进来,他说:“啊,hushi长,您好。今天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声音之大,吓了我一跳。要不是亲耳听见,真不相信这么干瘪的躯体里,能蕴藏这么响亮的声波。
hushi长说:“方老,您好。这位是大学生杜鹃,以后她会经常来看望您。好,你们谈。一会儿,我来为您作治疗。”然后走了。
我很拘谨地问了好,小心翼翼地说:“要我为您做点什么事吗?”
他猛地坐起来,用脚摸索着找鞋,下肢软而长地耷拉着,在地上盲目地划着圈。我很想帮他提鞋,但不知如何下手。
好不容易他把鞋穿好了,端正地坐在床沿上对我说:“啊,做事?不用!不用!我现在什么事都能自己做,你看,我能自己走路……”
他扶着床栏站了起来,蹒跚着,刚丢开了床头,就赶紧去扶小床头柜的犄角。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差点跌倒。他嘟嚷着说:“对不起,都怪这个地太滑了。”
我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好像一个演员在对观众说话。“你看,我还能自己喝水。”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抖抖索索地掀了盖子,大口地喝着不知何时凉下的茶水,一边喝,一边看着我,看我是不是也在看着他。
当他把盖子放回茶杯上的时候,手抖得非常厉害,盖子就掉到地上了。
我蹲在地上拣盖子的碎片,他不好意思地说:“我早就想换一个茶杯了。”
我很希望摔茶杯这样的事多发生几起,我就有事干,不至于难堪地静默
他在床边呆坐了一会儿,似乎也想打开僵局,就说:“对了,我还能自己叠被子呢。”然后不由分说地就站起来叠被子。
医院的被子没头没脑,像一顶囫囵降落伞,叠起来很费劲,方老累得气喘嘘嘘。我几次想劝说,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便说。
总算叠完了,他倚在被垛上呼呼喘息着说:“怎么样,我叠得很好吧?”
那被子像一个刚揉出的面团,因为水放多了,四周瘫软,松垮垮地叭在床角,叫他再一压,更匍匐的没了形状。
我看着他的动作,想起了姐姐家刚上学的小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