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瓶
在这个呼吸极不稳定的吊瓶里
我忽然感觉阳光如同灯管
感觉美丽、活泼、善良只能在这玻璃瓶中
塑料管中、针头中寻找原有的温存
感觉，阳光已经微弱，缓缓地点起了
泪花、血花、水花
它们进入血脉、心脏，撞到雨露、礁石
还有中立者
此刻，未来的儿媳妇靠近，她目光闪烁不已
哭叫挨着玻璃，疼痛靠着墙壁
微笑悬挂在一滴药水涌动的造化里
在最后一个吊瓶被拿掉的时刻
我看到了隐藏了许久的开阔
大悲咒
丢了蔬菜的闲适、土地的温和、家禽的热闹
来到了城里，短短几周，我浑身就生起了病
贱病、相思病、狂病，一股股后悔的病
这人间。各用各的烟火洗礼着大地的苍茫
那些挣扎的时刻
也错不过美丽的品尝，而我
给这边的高那边的低
储存了高处的寒、低处的暖，大悲大喜
走过人间四月夜
好几条狗的叫声在捉着迷藏
从东村传来，从附近传来
校园里光线黑一块、亮一块
这生命的叫声如一把教鞭
伴随着村庄之中奔波的身影。伴随鸡的打鸣
床上的眼睛照亮了黯淡，在偌大的黑夜下
花草、作业、粉笔、书本。篮球早巳沉默
一个被比作摇篮与太阳，聪明与理智的地方
刹时陷入阴阳交战的沟壑
四月的星辰开始燃烧，夜如同柔水
我只是它们行走中的垫脚石
走过这春天的夜晚
他的眼神悠长，绿色和芬芳开始决战苍茫
回家记
周五，我早早地向领导请假，然后
用心地等待这村庄唯一的车，翻山越岭
再倒车，给母亲打个电话报过喜之后
发呆看风景
回到家，父亲已经睡了
可他睡着的气息和往年一样
总叫我担心，牛圈里牛儿两眼发光
静静地吃着拌草
窗台上晾着的布鞋已经冻得僵硬。拿在手心
我仿佛摸到了母亲粗糙的手和晚睡的夜
回到暖和的炕上，路上几只狗叫着
我起来后躺下
沉默着，和父亲对生活和命运的姿态一样
一声不吭
窗外，一座又一座房屋，又安静地
托起了闪烁的星辰和肥大的月亮
而我，也在试图靠近
春之殇
请允许太阳落下几滴眼泪
请允许山川多几个相好
小草、桃花、杏花、梨花、叶子、鸟雀
请允许河流
找到云朵、牛羊、你我
请允许沙土跟着风私奔
那些泥土之上的生命来自血肉的祈祷、呐喊
一对团聚的恋人紧紧相拥
土里的、风里的相拥
没有春暖花开的背景
所有相思紧紧相拥，合住张开
苍白的嘴唇张开着
日夜交替的魔掌张牙舞爪
庄稼脚步和春的归程好像带上了镣铐
一条被风穿透的地膜纸，左摆右摆
好像在传达什么，又像在阻止什么
透过窟窿，阳光鞠了一躬
好像滴下一滴泪
娱乐厅
11点了，冰冷的街道之中依然欢呼、喧嚣
站在危险的角落，我看见娱乐厅外的闪灯
亮了又亮，低着头，像是吐着污垢或者毒素
污垢或者毒素，来自高贵的足迹
和服务员的苦水
从东到西的闪灯在吐，除了一个架子床边的
天暗地明的时间里，一棵树弱小
一棵草无依无靠，黑夜拉住它们青春的身影
分明界限，中间的位置，是不是明天的出路
捡菜
又是一个节日，母亲开始忙了，她低着头
轻轻掐去烂叶，电视里唱着喜庆的歌曲
菜跳动着
母亲脸上露出了微笑，便宜的菜，单调的菜
紧贴着母亲的手，忽而甩发，忽而躺下
不一会儿，母亲张开手指
牢牢地抱起了捡好的菜
像是抱起了儿时的我
剩下的烂菜便涌进了鸡的肚子
大门外忽几声哭叫，一个男人追着一个女人
厨房里的母亲，终究未抬头
终究没问我怎么回事
独登雷神山
走到山顶，我才感觉到一生的奔波
只不过是在寻找存在的辽阔，三月的雷神山
每一处发芽的草木。都留着游人的眼神
寺庙里佛音悦耳，几缕香火的发丝飘向远方
祈祷者来来去去，神的旨意遍布各方
风慢慢吹吧。我的身体愿卧在山的怀里
心愿卧在草木的梦里
眼睛愿卧在神灵的脚步里
静心远望，山与川结成的县城在神脚下闪烁
闭上眼。阳光下牛羊满山
风里带着经卷味道，一位僧人祈祷风调雨顺 一对夫妻祈祷全家平安
他们满脸光芒，雷神山依旧静谧
回头望去。来时的路高高在上
一只蚂蚁悄悄退去，神的眼神和蔼可亲
不死之夜
当太阳安睡，所有的事物模糊，黑夜的对视者
人间也将化为黑夜之侣，黑色的皮肤
黑色空气涌动黑色之火。矛与盾的生命交织
眸子里的灵魂撬起不死的音乐，梦的大地
指纹撕开含苞的芳香，芳香点燃水晶
迷醉的光亮里孕育着成形的荆棘
孕育着离合与碰撞的刀锋
黑夜，不死之夜，警钟之声——红色爱情
美酒美人
这夜不黑不暗，多么邪乎
游走在这个空壳子似的小地方
所有美丽与幻想同在此刻上演，喷发的音乐
迷醉的美酒美人
所有的美都想流淌
所有的丑都想流淌
此夜，美梦、坏梦都想以假乱真
夜不黑不暗，不邪不怪
美与丑如温柔的水
一双双眼睛与身体早己亲近，荒芜的夜
来自心口的风。模糊了黑夜里的繁星与船只
远望
雾已经回到天上地下
阳光清洗着空气。站在窗台
我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山
憋了许久的声音终于喊出
落在玻璃上又飞快地散去
我相信快到山那头的
终会被山拦截
天色刺眼，我试了又试
几声轰鸣旋转，云儿承载不住
风儿相逆，山川发呆
一股冷气，热气，相思、埋怨之气
次次败退。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幸福与忧愁正在发芽
我试了又试，喊声悬浮心口
那生我养我的地方
流动着几代人的遥望
我的声音如婴儿的呼唤，向障碍发去
向玉米、小麦、瓦砾、大门、蔬菜发去
院落里，父亲背着土墙
喊着失群的鸡，牛羊猪喊着食物
他在这个时候，在一群生命的蠢蠢欲动中
欣然地来回走着
山这头，喊声此起彼伏
山这头。憋了许久的声音终于喊出
跋山涉水，承载着呼唤、幸福、焦急回来
又匆匆回到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