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里那一季盛开的花,却是我记忆里一场落魄的凋零。」
1.
这个城市有太多的喧嚣。它们蜇伏在黑暗的角落里,日复一日的繁衍。
我常常不厌其烦的游荡于火车站,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然后,坐上去最近一站的列车,又回来。反反复复。
这让我觉得安心。那些流浪的气息像致命的毒素,侵蚀我的每一个毛孔。短暂的颠沛流离能让它安静,却不足以将它消除。
顾安泽说,顾安然,迩有一个永不停歇的灵魂。但我却知道某些时候它是沉睡的,就像那时顾安泽对我说:顾安然,我带迩逃。
2.
我不喜欢颠沛流离,但却无法阻止我体内想要脱离束缚的念想。顾安泽把这句话更新到博客,直到最后他离开,都未更改。他总是那样,张扬至极,却又纯粹的让人无力反驳。
顾安泽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琥珀色,干净的像小时候在街巷里遇见的那个疯子。穿军绿色的粗布长裤,藏青色的棉布大衣撕裂了好几个口子,露出了里面发黑的棉絮。
顾安泽十岁,我十二。疯子在街巷里待了两年后,在某一天里消失不见。我对顾安泽说,他去了另一个地方流浪。顾安泽说,他不是,他只是去找让他更快乐的地方。于是,我在那个冬天莫名其妙的哭,顾安泽就在旁边手足无措的看着我,说,顾安然,姐,你别哭,我也带你去找。
3.
我一直维持做一个好孩子,顾安泽亦是。
我们常待在书房里,拿着课本,深夜不眠。
顾安泽喝咖啡让自己清醒,然后,小叛逆的给我写纸条。开头,是亘古不变的“顾安然”。
那时我们的青春,就像墙上的青苔,一丝不苟的顺着缝隙蔓延生长。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让自己土崩瓦解。
后来,时光荏苒。
再后来,我背负所有的懦弱与胆怯逃离了这个困住我的城市。留着顾安泽独自一人,继续繁衍昔日的小心翼翼。没有丝毫怨言的,甚至最后还笑着对我说,顾安然,再见,再见。 我打电话跟顾安泽说,我依旧不快乐,以为逃离了枷锁却未料又被装进铁笼。
顾安泽平第一次如此决然的挂断我的电话,然后,就这样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
只是在某个夜里,收到陌生号码的来信,顾安然,我还是羡慕那个疯子,可以肆无忌惮的生活 。
所以,选择离开。
所以,一去不复返。 4.
我以为,日子会这样,循环着不停息。顾安泽隐没在人群里流浪,我往返于不同的城市,短暂的停留。
但却在某个下午,遇见一个清澈的女孩。才发现,时间快消磨一切,我已经连顾安泽的笑容都要记不清楚。
顾安泽离开的第二百三十一天。天浅灰。
火车站剥落了石灰的柱子上贴着零零碎碎的广告。我记得,某段时间,顾安泽的照片也被贴在这里,上面写着大大的“寻人启事”,血一般的红,直刺到我心里去。
我买了最远一站的火车票,站在拥挤的人潮里。我坚信顾安泽会去最远的地方,只因为他曾说,逃得越远越好。
我甚至没带行李,手机装在上衣口袋里,关了机。有人说,想一个人,就去看他,不带任何行李,只是去看看而已。
顾安泽,我想你。想看看你。在这个萧瑟的季节,只要看一眼你过的可好便足够。
5.
火车路过城市的时候,我再次惊醒。凌晨一点四十五,窗外早已一片昏黑。
车内很安静。安静到连谁的酣睡声都听不见。旁边的大叔依旧笔直的坐着,抱着包,眼睛里充斥着血丝。像条濒临死亡的鱼。对面的女人脱了鞋,蜷缩在座椅上,头发凌乱的扎成马尾,盯着手机,时不时会笑出声来。
我裹紧大衣,趴在桌上睡觉。
我不习惯做好人,不习惯牺牲自己成全他人。所以,我满足自己。
火车到站的时候,我被人硬生生的推挤出车厢。猝不及防的就看到了大片耀眼的白,从街头一直延伸到街尾。
车上遇见的女人化好了妆,穿着格子棉衣站在车门口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极了某种夜生动物。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顾安泽打电话。里面回应的仍是许久未变的,女人机械的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我说,顾安泽,你肯定猜不到我在哪儿。我想你会在这儿,又或者你来过这儿……
然后,是冗长的忙音。
我在这个叫哈尔滨的城市彻头彻尾的游荡。
夜幕降临,又买票回去。无座。
我蹲在车厢里,看见每个流浪人脸上的笑容都不表示快乐。只是暂时的兴奋和兴奋过后的欢愉。
所有的辗转都成了最初。
想要逃离的人和事。
却也是快乐的缘。
就像那些爱情故事,没了爱的人,换了一个地方,依旧不幸福。
6.
顾安泽说,顾安然,不要逃。我回来陪你坚守。
我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发出轻微的声响。嗡嗡。类似倾诉。
我说,顾安泽,我不逃。有你。
顾安泽,现在深夜。你一定在哪辆火车上,看见那些奔波而孤寂的面容。你一定明白,快乐,是有在乎的人陪伴,与自由无关;自由太难得,我们不是圣人,做不到毫无牵扯。
顾安泽,现在下雪。白色的,像小时候的记忆。纯洁也苍白。
顾安泽,我们那时的年少轻狂,是多么可笑的没长大。
「我们以为形如陌路,却在用同一种方式焚化自己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