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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船

时间:2013-02-26    来源:原创    作者:萌萌  阅读:

赵金泰想造一条能够横渡漕河的船,因为他想和李凤珍搞对象。

 

这事儿还要从八十年代末那年夏天说起,那一年是二龙治水是个涝年,入夏的一场大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汹涌的河水携裹着泥沙、牲畜的尸体和一条破棉裤汇合大清河、拒马河的水一共奔向漕河。

 

第二天早上,人们出门看时。洪水已经退去,漕河又显出了它平静柔和的原貌,只有岸上那黑青的淤泥、冲毁的庄稼和挂在歪脖树上那条破棉裤昭示着昨晚的灾难。

 

桥塌了,在军民桥的原址上桥面不见了,只剩下两个孤零零的桥墩茫然的戳在河里。

 

军民桥原先横跨在漕河上,连接着漕河的南北两岸。南岸是义和拳庄,北岸是一些田地和通往镇上的公路。这是义和拳通往北岸最近的一座桥,离此最近的另外一座桥在舍龙村,要走5里地。

 

从此,所有去镇子里上学的、上班的、买农药的、告状的……不得不多走五里路。李凤珍也要多走五里路,因为她要去镇中心小学教书。

 

原先桥还在的时候,每天早上六点钟李凤珍从家里出发路过赵金泰家门口过桥去镇里教书,所以赵金泰每天六点坐在自家房顶上就能看见李凤珍。现在桥没了,李凤珍要和所有人一样要绕道去舍龙庄过河,赵金泰坐在自家房顶上看不见李凤珍了,这还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同样在镇中心小学教书的舍龙庄的杨小白脸偶尔还会骑着自行车来接李凤珍,李凤珍一屁股坐在车后架上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这可气坏了赵金泰。

 

修桥赵金泰是办不到的,于是他发誓要造船,造能横渡漕河的船,这样李凤珍就能坐他的船过河,到时候傻子才去舍龙庄绕远去呢,除非李凤珍爱上了杨小白脸。

 

第一次造船大业开始了,他想造筏子,小小竹排江中游的那种筏子。赵金泰伐了自家一亩速生杨,每一棵都有胳膊那么粗,这事儿赵金泰他娘不知道。他爹更不知道了,他爹瘫在床上好几年了。

 

他请镇水利所的王副所长画了筏子的图纸,自己扎了筏子的小样。在村委会门口的大场地上动工了,他还放了两挂炮,崩掉了来看热闹的蒯老太太的一颗门牙。

 

“赵大兄弟啊,你要是有劲儿没处使,我们家地里可是好多活儿呢,你帮衬帮衬呗。”蒯二嫂和一群娘们儿坐在水碾子上调侃。

 

“你家炕上有活儿不,我能帮衬帮衬”赵金泰一边绑绳子一边说。

 

赵金泰也是有帮手的,村子里一群成天四处野的孩子成了赵金泰的小工,前提是一天三毛钱。

 

那群孩子里肯定是没我的,那时候我还不到一岁,缩在母亲的怀里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正好奇着呢。而现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我想到,如果事情放到今天我一定会去帮他。一定会的,因为爱情的力量是如此的伟大。它让人发疯似的要完成一件事,它让人浑身充满力量,哪怕当事人根本就写不出爱情两字,哪怕当事人是几百辈子、几千辈子的农民。

 

三天,筏子扎好了。几十根木头并排,粗大的绳子依次的把每根木头捆牢扎紧,筏子下面又绑了四个拖拉机的外轮胎当漂儿。

 

竹筏子试水那一天,漕河边上围满了男女老少,在这个农闲的时节他们以此为乐。赵金泰的娘也来了,此时木已成舟,赵金泰的娘再生气也补不回那一亩速生杨了。索性,由了他去,这小子要真把船造好了还能解决村里人的大问题。赵金泰他爹也来了,坐在手推车上,歪着脑袋一尺长的哈喇子耷拉下来,赵金泰他娘一边忙着和人们说话一边抹着赵金泰他爹的哈喇子。父亲和母亲本来是要抱着我去镇子里治病的,这个时候也折返回来到岸边等待着赵金泰这伟大的筏子下水。

 

赵金泰把筏子一推顺进了河里,筏子在河面上慢慢的停稳当了。好,岸上传来一阵阵的叫好声。赵金泰回过头在人群里搜索李凤珍,李凤珍今天穿了一件单件的小粉褂子,和几个娘们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瞧着这边。赵金泰的眼和李凤珍的眼无意中对了一下之后,赵金泰就更加得意了。

 

“谁上船”赵金泰站在筏子上,一手叉着腰一首握着插进河底的竹竿说。

 

众人七嘴八舌起来,就是没人上前一步。

 

“大嫂,大嫂,你上来吧,我把你和同同渡过去。你们不是要去卫生院么”赵金泰冲着母亲说。

 

母亲听完,看了看宽阔的河面,又看了看那个笨拙的筏子之后摆了摆手。

 

“没人去呀,没人去我去,我坐坐我大侄子的船。当年我跟着部队打渡河战的时候也没做过这样式的船啊,我尝尝鲜儿,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喽”说完王老汉一个趔趄窜到了筏子上。

 

有人在岸上喊:“老王,你瘸着个腿还挺利索”

 

王四伯当过兵不假,但是他经常吹嘘自己打过渡河战,就是那个“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渡河大作战,他说自己坐在大棚船里抱着机关枪突突突突的打弹子。后来人们就知道了,那个时候他由于年龄不够,不能参加作战。解放军渡过长江的时候,他在连队里喂牲口。后来她又吹嘘自己瘸掉的左腿是因为攻占总统府的时候被反动派打的,是革命的象征。后来人们也知道了,那是他们连队行军的时候他偷了老乡家里的萝卜被疯狗追了一宿,后来他跑累了,狗也追累了。狗在他的左腿上狠狠的下了一口,然后悠闲悠闲的回家了。

 

王老汉刚在筏子上站稳,赵金泰用竹竿一撑,筏子晃晃悠悠的漂离了河岸。好,岸上又是一阵叫好声。赵金泰看见李凤珍在拍巴掌,他就更来劲了。王老汉稳了稳身子,点了一锅烟吧唧吧唧的嘬起来。

 

突然咔嚓一声,一个轮胎脱离母体而去。随着轮胎缠绕的绳子造成的巨大撕扯,木头开始脱落,顺流而下。赵金泰眼疾手快,身子一躬后腿一用力,就跳回了岸上。王老汉在剩下的半截筏子上打了俩滚就跟着轮胎、木头一起顺流而下了。

 

王老汉扎着猛子从河里爬上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三斤重的大鲤鱼,他恶狠狠的瞪了赵金泰一眼就乐呵呵的回家了。

 

一个星期后的早上,赵金泰他娘哭天吼地的大嗓门吵醒了睡梦中的人。在蒯木匠家外边,赵金泰他娘正向人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赵金泰则蹲在蒯木匠家的院墙上抽烟。

 

原来第一次试航失败后,赵金泰就发誓要再造船,这回要造真真正正的船。他趁着黑把自家厢房里那十几方结实的松木偷了出来,拉到蒯木匠家准备造船一雪前耻。可那木材是赵金泰他娘陪嫁过来的好木材,是准备给他们老两口子做寿材的木头。

 

“娘,娘,政府都说了,现在实行火葬。火葬你懂么,就是不管谁死了,都不让进棺材。拉到县里烧了,把骨灰装进木匣匣里。”赵金泰站在墙头上,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木匣匣的大小。

 

“放你的臭狗屁,你要敢把我一把火烧喽,我非弄死你个……”赵金泰他娘骂着骂着就突然停了下来,因为赵金泰是她儿子,她在后面加任何一个词都会多多少少的连累到自己,比如“我非弄死你个兔崽子”、“我非弄死你个王八蛋”之类的。

 

人们把赵金泰他娘劝走,又数落了赵金泰几句也就散了。

 

又一天早上,赵金泰敲着小锣把大家叫醒,他的正儿八经的船要试水了。人们陆续围到漕河的岸上,赵金泰他娘也乐呵呵的来了,还用小车推着赵金泰他那半身不遂的爹。赵金泰他爹看见了那个用他们的寿材做成的小船,抬起那唯一能动的左手指着船口齿不清的说:“棺材,棺材”

 

“棺材你个扁担,现在都得烧,一把火烧喽,把骨灰放在你那个盛药的匣匣里”赵金泰他娘一边推着走一边呵斥着赵金泰他爹。

 

李凤珍也来了,舍龙庄的杨小白脸也来了。跟李凤珍有说有笑的看着赵金泰的爱情小船。

 

赵金泰把船渡到了北岸,又从北岸渡了回来,从此人们便坐着这条小船来往于漕河的南北两岸。如赵金泰所愿,李凤珍也坐这条船,舍龙庄的杨小白脸再也没来过。赵金泰高兴极了,每次送李凤珍过河的时候,赵金泰都把船划的很慢,撑竹竿的时候他还会回头看一眼李凤珍。李凤珍让他把船划快点,他说大早上的又没吃饭又没精神的怎么划快呀。李凤珍就说你要是不快点,赶明我就还从舍龙庄走,不做你的破船了,赵金泰便把小船划的飞快。

 

每天他只要把李凤珍渡过河去,他就不再撑船了。人们过去叫他,他说:“自己又不是没手脚,自己撑。叫我撑可是要收钱的”

 

太阳将黑的时候,他又回到渡船上,把船渡到北岸等着李凤珍回来。

 

后来李凤珍出嫁了,没嫁给赵金泰,也没嫁给杨小白脸。而是嫁给了在镇上派出所上班的小孟警察,他每天都会在学校门口安全的护送学生们走出校门穿过马路,然后他就送李凤珍回家,送到通往义和拳庄的路上,李凤珍下了自行车走过这条路,上赵金泰的渡船过河回家。

 

后来赵金泰再也不管那条渡船了,谁爱撑船谁撑,谁爱坐谁坐,偶尔王老汉还用那条船撒网逮鱼。

 

又过了一年,县里的工程队下来了,修好了那被冲毁的军民桥,从此那条象征着夭折的爱情的渡船就被搁浅在了滩涂上。

 

又过了一年,又是一个涝年,洪水奔流而下没有冲毁军民桥。那在滩涂上搁浅的渡船在洪水的作用下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的漂向河里,顺流而下。

 

有人看见了,赶紧去告诉赵金泰,赵金泰上房顶冲着漕河看了看又下来说:“漂就漂吧,爱去哪儿去哪儿”说完,赵金泰扛起一块磨刀石绑在了行车的后架上,潇洒的一跨骑着自行车唱着歌儿走了,那时候他正在跟肉联厂里上班的张小娟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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