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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

时间:2020-04-19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一世  阅读:

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簌簌的响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了,更显出秋天的冷寂来,在这簌簌声中,竟也觉出一种暗暗的杀机。

齐敏贞好容易走到了约定的树下,却发现叶平早已在那里了。

叶平听见了脚步声,回过头来。瞧见了敏贞,他往前迈了几步,似乎要冲过来,却到底止住了,又往回退了回去,有些不安地看着她。敏贞也就这样静静瞧着他。叶平显得有些局促,轻唤了一声:“敏贞。”敏贞听了,不觉更为悲伤,几乎要哭出来。她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去问叶平:”你,就不能不走吗?“叶平低头道:”你不是不知道,我也不想去,可这哪里是我能左右的。“敏贞其实也知道这个回答的必然性,却止不住要问一问他,留着一丝侥幸,一定要他亲口告诉她。如今得了确切的回答,虽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不免感到失望。敏贞垂下头去,叹一口气,又离叶平远了些,道:“我知道的。”又沉默了一阵,补充道:“我等你。”叶平笑了笑,道:“我非你不娶。”敏贞听了,神色稍稍动了动,小声道:“那我回去了。”说完,便转身去了。

起初,敏贞着实伤心了好一阵子,她也没能忘记他们的约定。可是年复一年地过去,这种伤痛越来越轻。几年下来,她对叶平的爱也被一年年地磨损着。当年爱得多么深,如今也快淡得看不见了。

敏贞也已渐渐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又过了不久,她家里人为她找着了一个归宿。白家也算是一个大户人家。虽这几年有些败落,但在这战乱中也算得非常不错了,与齐家算是门当户对,敏贞嫁过去算是二少奶奶。敏贞自然是应允了。很快便也适应了殷实人家少奶奶的生活。从那以后她便再也不敢去想叶平了。

  • 敏贞就这样生活着。每天有大量空余时间和家中小姐或其他身份相仿的人聚在一起,便也从她们口中得知了当初去参军的那拨军人都回来了的消息,还有叶平回来后便另娶他人的消息。她听了,只笑一笑,心中多少有些寞然,却也只是一笑了之,也只能是这样。早已物是人非了。“到底还是失了约。”她在心中想到。

    敏贞坐在一辆黄包车上,是当下流行的发型,红色口红,身着暗紫色旗袍,与上海绝大部分女子一样。没有过多首饰,只在左手上套一只银镯子。头略微扬起,却面无表情。容貌也没有过多的变化,只不过倒也显得更为成熟、沉稳了些,还显出一丝沧桑来。不过这也怪不得她,怪只怪岁月太无情,把她的青春稚气尽数剜去,剜去还不算,还要再刻上几刀,使她变得沧桑。不过好像也怪不得岁月,因为岁月是相当公平的,每个人都逃不过岁月这一刀。不止她一人。

    她此时有些出神了,头偏向了一侧,好像在看风景似的。忽然黄包车猛然停住了,险些要撞上一个人,敏贞因为惯性猛然往前倾去。她好容易稳住了身子,抬起头来,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叶平。叶平着灰色长褂,本来就高,如今更瘦了,立在那里,站得笔直,让人看着像是一棵瘦高的树。她显然吃了一惊,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急忙将目光移开,不知看向那里才好。当车夫重新想走时,叶平终于轻声唤了一声:“敏贞。”她听了,心中不觉一动,示意车夫停下。敏贞没有回答,她一言不发,静静望着叶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你,最近还好吗?”叶平再次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敏贞笑了,道:“很好。”“我也是。”叶平喃喃回答道,就又不再言语了。又是一片寂静,半晌,叶平方才又道:“你失了约。“敏贞笑得更深了,嘴角又向上弯了弯,道:”你也是,我们两不亏欠。“叶平又愣了愣,呆在那里,片刻方道:”是战争毁了我们。“敏贞嘴唇动了一动,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只道:“也不算,至少我们现在都过得很好。”她也不知道她和叶平之间是否应该恨战争,似乎好像是这样的,但又因为人人都被战争毁了,战争便也显得不那么可憎,也不能怨是战争拆散了他们。她不过是乱世中不幸女子中的一个。说“不幸”都太过分,多少人不如她。叶平又沉默了,似乎有些落寞,把头往下低了低,又重新抬起来道:“那么,我先走了。”说完便转头离开了,不一会便隐身于人海中。

    敏贞望着他离去,她如释重负地往椅背后靠去,终于淌下泪来。却又很快被她用手拭了去,重新坐直了。她想,这原是一件最平常的事,在这乱世中,悲欢离合天天上演,今天只不过轮到他和她做了一回主角。

    “走吧。”她轻声对车夫道。

    黄包车又重新跑起来,载着她重新回到那属于她的极枯燥却又极平常的日子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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