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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土灶

时间:2018-01-16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夂争  阅读:

过年回家,走进灶间想要帮父母亲一起烧饭,父亲说难得回来一趟,还是他烧吧。看到母亲也在灶前忙碌着,自己就坐在土灶边烧火。

花生叶放进去,再抓几片玉米叶引火。擦亮火柴,放在玉米叶下,火苗呼的一下燃起来,伴着花生叶的噼啪声,火势很快就旺了。火苗被空气的吸力往灶台后方吸,时而回旋,时而跳跃着,变幻着不同的形状。看着炽热而又稳健的火焰,内心渴望回家的躁动得以释然。那种渴望,依然强烈,却像燃烧的火焰一样,可以在灶台里盛放,土灶仿佛有一种魔力,能够将我这份思乡之情恰到好处地控制在热烈的胸腔里,而不会打破这种限度。

父亲熟练地从灶台边的盆里舀起一铲油倒进锅里,锅里立马响起了嗞嗞声。盆里的油是家里炸油条剩下的,用来烧菜会更香。父亲伸手感受了下油温,对我说:“火不够大,架硬柴。”我就从灶台里面抽了两根硬柴,使劲一掰,断作二半,可是还是太长了,想要再掰一次,却掰不断了。父亲说道:“烧火不能着急,要一根一根掰。”我按照父亲说的做,果然很轻松。所谓的“硬柴”其实是棉花秆,大半人高,拇指般粗,在我七八岁时已经领教过它的“硬”。那次放学回家,父母亲还没回来,我撂下书包就往地里跑。跑到地里,父母亲正在拔棉花秆。我站在一株跟我差不多高的棉花稈前面,呈马步状,两只手一上一下,想要使猛劲一下子拔起来,可是棉花秆的根部只是动了动,没有一点被拔出来的迹象。我偏不信,深呼了口气,心里默数“一、二、三,起”,那根棉花秆慢慢地动了,但还不是一下子就能拔起来。我憋红了脸,继续撑着发力,终于,带着一团土,拔了出来。拔出来那一刹那,棉花秆和我同时摔到地上,细碎的泥土钻进我的衣服,透着清凉,棉花秆压在我的身上,已经泛黄的带着泥土味的棉花叶盖在我的脸上,透过叶的缝隙,我看到了晚霞调皮的表情。父亲走过来笑着说:“不要使蛮力,手要弄坏的。”我这才发现父亲手里有一根铁棍,上面有一个铁钩,他把棉花秆嵌进钩里,铁棍支撑着地面,铁棍稍稍一抬,棉花秆就乖乖就范了。第二天早上,发现我的手上果然起了个白泡。柴火的品种很丰富,还有玉米秆、花生叶、大豆叶,地里种什么,收获之后都可以做柴火,直到化为灰烬才完成它们的使命。我最喜欢的是花生叶,不用掰,直接放进去,还有清脆的噼啪声。但父亲说要想火旺,还得“硬柴”,每种柴火都有自己的秉性。

炸调料的刺鼻香味打断了我的思绪,葱、辣椒、胡椒、花椒、八角,一应俱全,每一个地方在吃口上都有自己的特色,家乡那边烧菜颇讲究味道,各种调料自然不能少。这种味道,从我小时候就这样,一直没有变。上大学在北方,大饼加大葱,这种辛香辣的味道吃不到了,毕业后到了上海,吃口也很清淡。为了照顾妻子的口味,家里除了油盐酱醋糖外,再没有其他调料。有时跟朋友出去吃饭,刻意点些比较辣的川菜,也找不到家乡的这种味道。其实,准确地说,是自己家的味道。葱是院里拔的,辣椒是地里种的,土灶还是那个土灶,最重要的,是那个永远不变的掌勺的。

在城市的周末,我和朋友去野餐时也生过火,专业的烧烤炉、上层的无烟炭、干净的纸张引火,却折腾了半小时,眼泪鼻涕一大把,最后浇了点油才生着火。没有探究过土灶的科学性,但在我印象中,乡村的一日三餐很是规律,不管是似火的盛夏,还是冰冷的寒冬,都是用土灶完成的。清晨的炊烟,迎着早起的鸡叫声,唤醒了贪睡的孩童;中午的炊烟,伴随着忙碌的身影,驱散了半天劳作的辛苦;傍晚的炊烟,映着落日的余晖,眷恋着迟归的农人。灶台里连着三口锅,外面的是小锅,人少时用的;旁边是大锅,人多时用的,最里面的叫后锅,很小的一个锅,连着烟囱,火苗余温才能触及到的地方。早上烧饭时,往后锅里加点水,等饭烧好,后锅的水也热了,就是我们的洗脸水;晚上烧饭时加点水,就是我们的洗脚水。最奇妙的是,洗好碗在锅里放点水,把半盆面放在水里,盖上锅盖,就可以放心去睡觉了。靠着烧饭时剩下的柴火的余温,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竟变成满满的一盆,正好用来蒸香甜可口的白馒头。

  • 小时候,爷爷奶奶还和我们住在一起,家里的院子里还养了一条狗、两头猪、十几只鸡。在那个物质还比较贫乏的年代,家里能自给自足的就尽量不会花钱。母亲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烧一大锅苞谷撑子红薯粥,那就是我们的主食。吃剩下的,就加点水,和打面残留的麸糠拌在一起,成了猪、狗和鸡的佳肴。我有时吃得慢,端着碗看着猪和狗吃着和我差不多的食物,竟完全没有觉得有违和感。苞谷撑红薯粥每年会陪伴我们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现在我仍然看到红薯就有一种想吃的亲切感。家乡是平原,不种水稻,主要是面食。小时候最想吃的就是米饭,因为米都是要买的,不像面粉和玉米那么方便。偶尔吃一顿,就喜出望外,端着碗屁颠儿屁颠儿地去邻居家溜达,爷爷就在后面说:“白米稀饭掺绿豆,娃儿们吃了拉泥鳅。”后来我和哥哥陆续去外地上学,爷爷奶奶也相继去世,家里就剩下父母亲两个人,土灶里的大锅就不怎么用了,用得最多的是旁边的小锅。上学期间偶尔打电话回去问他们在干什么,吃过饭没有,他们总说“不急,两个人的饭,几把柴就好了”,脑海中就浮现出他们一个人烧火,一个人炒菜的情景,有时会不由自主的眼眶湿润。

    父亲打开锅盖,排骨的香味扑面而来,他看了下,对我说:“弄小火,再炖一会儿。”我就不再架硬柴,添些玉米叶。手里捏着柔软的玉米叶,我突然问父亲说为什么不养狗了,父亲说靠近公路,不好养了。我看着那堆玉米叶,那里曾经是最柔软最暖和的床,是我最爱的黑球的窝。那是一条全身黑只有头上有些白的狗,是走亲戚时我赖着父亲从二姑家抱回来的,大我三岁的表哥还哭了半天。抱回家后,睡觉我也想抱着它,父亲说不能睡床上,他有个好地方,保证冬天不会冷,就带我到灶台边,在一堆玉米叶中掏一个窝,把黑球放进去。黑球刚开始还不习惯,一个劲地叫,没过多久就适应了,我去灶台的频率也高了。渐渐地,黑球成了我最忠实的玩伴。小河边、打谷场、玉米地,经常会有两个奔跑的身影。我到哪里,黑球就跟到哪里,那会儿我觉得自己就是至高无上的指挥官,黑球就是我的开路先锋。当然,也因为追得院子里的鸡四处逃窜而被父亲骂。遇到我和小伙伴争执时,黑球也会站在我旁边,冲小伙伴叫,为我助威呐喊。我上学时离家二里多路,黑球送我到村口还不肯回去,每次都是我假装拿土坷垃丢它,它才肯走,还不停地回头看我;等我放学时,它便早早地在村口等我,看到我就飞扑过来,把口水蹭在我的脸上,我们再一起回家。然而在一次放学后,我没见到我的黑球,我连忙跑回家也没找到。我慌了,我哭了,我喊得嗓子都哑了,满村子找,再也没有找到。后来听母亲说,那段时间老鼠多,村里有不少老鼠药,黑球可能吃到了。

    再后来,省道开通了,乡亲们都搬到了公路两边。院里铺上了水泥地,家家户户都盖了新房,虽然还有土灶,但也用上了煤气。母亲固执地认为,只有土灶烧出来的饭才是最香的,我也这么觉得,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母亲舍不得浪费钱,因为柴火是免费的。

    思绪正随着火苗翻腾,被父亲的声音打断了:“好了,别烧了,再烧排骨就老了不好吃了”,说完端起半瓢水往火头上一泼,顿时灶底的黑灰都扑了出来,我连忙躲开,父亲说:“没事,平常在外面吃饭,锅里没点黑灰还不好吃呢!”

    等锅灰渐渐消失,我又坐回了土灶边,手暖暖的,脸暖暖的,时不时和父母亲拉两句家常,心也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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