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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和她的烟

时间:2016-05-25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宋嘉欢  阅读:

  姥姥这一印象在我心中最初可以追忆到幼稚园的时候,那时她家还是住在一栋如今看起来特别破的老屋子里。现在还依稀记得那栋屋子老的模样。三间瓦房相连,正中间是客厅,说是客厅,其实就摆了台连河北卫视都调不上的古董电视机和两张沙发,茶几上永远摆着那种硬硬的水果糖,那时实在要不到零花钱才会不太情愿地去翻两块儿自己喜欢的味道来吃,放糖的盘子旁是姥姥的烟灰缸,每次都积满了厚厚的烟灰,以至于每次倒的时候灰都会撒在手的虎口周围。姥姥的卧室在西头,说是卧室,其实就是一席火坑,炕墙面的石灰几乎被我用手抠尽,夏天一开吊扇,灰被吹地哗哗地向下落。屋里旧式的组合柜上最开始还摆了台六七十年代的黑白电视机,调台需要像拧瓶盖似的在上面转来转去,后来我回家一次,再回来时它就不见了。

  那时的姥姥一般中午爱玩会儿牌,带上我带上烟儿带上钱,就成了她每次出去打牌必不可少的老三样儿。今天牌场设在你家,明天牌场设在他家,天气不错的时候设在院子里,下雨了去门洞里接着打,三毛两分的牌局构成了村里老人几乎全部的精神生活。今天李婶领着闺女明天王爷带着孙子,似乎在他们“碰,吃,自摸”的世界里我永远也不缺少玩伴儿,往往都是趁大人玩起来,我们就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去爬高爬低。但无论玩地多欢实,有几样事儿姥姥告诉我一定不能忘:一是,去田里不能随便摘别人的菜,二是去别人家里不能随便碰别人家柜子,三是,跟别人在一起要看好自己的钱袋。直到现在每次姥姥听到哪家的小孙子手脚不干净时,都会炫耀性地说:“俺家欢儿(我的小名)小时候从来都不让我操这份儿闲心”。

  虽然宅子已经重建了数年,但是我总觉得那个小小的庭院还藏在村里的某个地方,一推开门就能瞅见院子里那条大黄狗,狗旁就是那颗除了树根其余都漏进院子的石榴树,树下是冬天需要浇点热水才能使用的自来水管,仿佛一拧那青铜的水嘴儿,还能听到流水的声响儿,而姥姥就坐在水管旁的小马扎上点上一根烟,给我检查作业。姥姥小时候为了挤出钱给比她小的的姊妹识字,自己一天学堂也没有读过,但这仍不影响她告诉我哪个拼音写地不好,哪个字写地不正。那时的姥姥比妈妈还要威严,“写的不好就撕了重做”成了我儿时最怕听到的话。

  姥姥26丧偶后就携家带口从内蒙古迁到了河北农村,听妈说,老屋被拆的时候,姥姥躲在炕上哭了一宿。我知道,老屋里有一位单身母亲在一个陌生的村庄独自抚养子女的心酸和不易,她吸的第一口烟就是在这半大不大的院子里,生活的拮据,丧夫的痛苦曾使她在这破落的方寸之地,无数次地靠着尼古丁来麻痹彻夜难眠的自己。

  

  •   初中时,父母为了让我追寻更好的学业,在家里小城市置办了一栋学区房,直至高考,学业繁忙,偶尔返乡。我多次认为在我忙碌的岁月里姥姥也会有如旧时般的充实,其实在我韶华见长的日子里,当年陪她打牌的旧友多已故去,陪着她的除了那条大黄狗还有一盒价钱永远超不过三块钱的香烟。

      新房很大,但舅舅舅妈很忙极少回家,和大大的院落相比,姥姥的身影显得形单影只了很多,妈妈多次建议要和舅舅张罗着给姥姥找个老伴,但姥姥总以孩子大了,不想因为自己使家庭关系复杂为由一口回绝。没了石榴树,姥姥种开了花,仙人掌,水仙花,菊花,满满地载了一院子,但没人陪姥姥再在石榴下把凤仙花的花瓣捣碎了抹到指甲上了。老家终于有名副其实的客厅了,地板亮到可以照到影子,可我再也不会再在水泥地上用粉笔画“王母娘娘”了。在新房里,姥姥变地更老了,我再去看她,她身体显地比我还要矮小许多,原来在我为学业“三点一线”忙碌的日子里,那个在儿时跑去邻舍家把我揪去灶膛旁吃饭的她已经不见了。姥姥不再是听到我的声音就健步如飞地来拨开大门的门闩,等待开门的我从门缝里看到了她蹒跚的步履,微微下弯的腰身,还有那支仿佛从未熄灭过的烟。

      河北的冬天是难挨的,每到秋末,妈妈就会把她接到城市的家里。姥姥喜欢妈妈喜欢我,却不喜欢新的楼房,她好像每次去我家都不太适应似的。每天早晨她都坚持下楼去上厕所,说自己不习惯抽水马桶;每次早晨醒了姥姥第一件事就是问我:“欢儿,昨个睡觉姥儿又打呼噜了没?”。有次,吸烟后她把打火机顺手放到了靠近暖气的窗台上,打火机自燃,烧到了不远的窗帘上,妈妈借机批评姥姥年纪太大不该再吸,自此以后,姥姥每次吸烟都躲到楼道里,吸后总会蹬着板凳把楼梯口的窗户打开通风。姥姥在城里的日子总如这般谨小慎微,她总怕自己的一言一行给我们惹来不痛快,人老了,心,也敏感起来了。

      

      上大学后,很少给姥姥打电话,因为我知道姥姥天性敏感,若我一通电话打过去不但不能解她的相思之情,还会惹地她一晚因想念而辗转反侧彻夜无眠,因此只能在逢年过年放假返乡时给姥姥带些她喜欢的小玩意儿,但正是因为那些不值钱的小镯子,小戒指不仅可以哄她开心几日,更是替我传递了多年来无法言说却又深刻心底的爱与尊敬。

      一次又一次的回乡返程中,我尽管看到她还是是喜欢把头发染地一头乌黑,还是喜欢带点金银首饰,还是喜欢穿红色开襟大褂以及在口袋揣着几根烟,但是,姥姥确是一天比一天老了。今年寒假我陪她在新房小住几日,有次晚上她铺着铺着褥子突然双腿跪在炕上不言语了,随后竟羞红了脸对我开玩笑似的说“欢儿,姥儿竟然跟你小时候一样尿裤子了”,而我从那次才知道姥姥已经年迈到大小便失禁的程度了,但她却是从未对我提及的。还记得小时候,姥姥经常把半大的我放到炕上,用枕头把我四四方方地围起来冲我做鬼脸,还是一样的玩笑话,不同的只是,姥姥把多少辛酸隐藏在了自己编造的笑话里。

      

      四十多年前,在内蒙古,姥爷被火化后,姥姥便拉着不满五岁的舅舅和八岁的妈妈坐上了去远方的火车,因掏不起装运骨灰的车费,姥姥便一路把老爷的骨灰盒蒙在一块黑布里从内蒙一路抱到了河北。从那时子女的咿呀学语到如今的各自成家,如今妈妈已为人妻我也到了二十有余的年纪。

      在物质匮乏的社会,一根廉价的香烟是支撑一个女人熬日子的工具,她靠着麻痹自己的神经渡过了一次又一次无法面对的困境;后来子女成家,烟又成了她排解寂寞的途径;而现在,“吸一口”既是姥姥的习惯也是一种对往事的回忆,烟害了姥姥的健康却也在生活中给了她一种精神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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