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两袖清
风一片片地吹。一只鸟还没在叶子上站稳,风吹落了叶,小鸟打了一个寒噤。
风一天天地吹。一粒白发还没来得及梳理,就被吹落,小小的日子忧心忡忡。
有时,我们听不到风,却依然有下落的事物。它们靠近泥土,靠近本真。每一次回老家,看到最多的变化是村口多了新坟。风烛残年的老人啊,见一面少一面,很多都已经永别。
总有一阵风带来些什么,可明明已经过去了的呀?风捎来故乡,把我击倒易如反掌。
风继续吹,我似乎看清了不长的岁月,看清家乡苍凉的轮廓。
任风吹,吹得两袖清。任风吹,吹得只剩下风。
风动是我生命惟一形式。
凝霜
上帝是来过的,这次是借了冰晶,戴在草木之顶,像极了怀念。人间多悲秋,贵在拿出真诚。
这是一个你可以看到的秘密。白色中孕育着跌落,孕育着更生。该回家了!回到最初里,回到梦,回到开始。
霜落草尖,青便接上黄,原本的枯就会倒,软耷耷的草甸子,平铺在那儿,温暖着散落的种子,等待春天的苏醒。
霜落松林,碧绿的松针忽然多出苍凉、劲道和柔性,曲曲伸伸地磨练,足见栋梁来之不易。
霜落鬓发,小的时候可以拍掉,长大了就染成了盐白的发丝,站在人的最高处,引领醒悟,参透经年。
隆冬凝霜,满地撒银,算是一种品质吧。
露泽
神秘之水。叶之最爱。
随夜潜入枝,润物也无声。我最初理解的晶莹,就是在饱蘸了露水的花瓣之上,你闪烁的光,你亮出的彩。
露并非短命,一整夜一整夜酝酿滋润已够辛苦。太阳出来了,植物需要吸收光。此刻,露便心安理得地隐身于枝于叶于根于土。
人生可以如此,不张扬,不炫耀,不邀功。
自自然然,平平常常,日日久久,长长远远。
露之润泽,之归隐,大智慧,大前程。
许一场好雨
何为好雨?
做好雨而知时节。做小雨,不急躁,但润如酥。入溪流,待岸芷汀兰。着烟雨,看楼台春深。跳飞瀑,壮烈也哉!
好雨让一寸土复苏,好雨让一条河生动。
更忌讳!晚来雨急,无舟可渡。也不想纷纷不止,引行人断魂。更不愿,山雨欲来,风满神州。也不愿雨打芭蕉,惹出几多愁怨,也不愿雨激怒了春林,让农家女明朝去卖杏花。
人生本是一段风雨路:忧伤时,点点梨花;愤慨时,瓢泼倾盆。若晨雨来,必是清脆的,中午的雨必是急促的,夜雨必疲惫的。
来吧,冰凉的新鲜,世界瞬间多了一份干净。多少次在雨中,雨水猛烈地冲洗身体的大陆,流进身体的河流。此刻,宁可是幸福的,上帝帮我保持一个不倦的灵魂,干净的灵魂。
走过雨,所有故事成风。
雪不语
飞花点地,树挂银丝,漫天狂草。雪落在冷的枝头,扯出一条寂寞的路。
真是银粟多好,天下便无饿人。若是玉尘,人间飞埃成金。
江山落雪,人间冬来。雪似梅花,梅花似雪。雪压寒梅,执笔为谁?
雪是一种引领,我们日常鲜见的梦境打开了:平原广袤无比,白皑皑,茫苍苍,阒无人迹。引世人的赞咏、朝歌,可你只身万籁中,选择不语。灵魂是被沉默洗出来的。
人们期待的来了,你化成了春水,灌溉着丰年;人们的恐惧来了,你形成雪崩,沉默中爆发!
童年里为你叫好的声音一直响在耳畔,现在,我再写也是多余。我只能说,我爱你,正如我一直爱着文字中俗不可耐的春天。
飞雹
天地有阴阳两气,相搏而成不平,便有雹从天空飞坠,打破上帝的安宁。或弹丸,或斗升。性冷,有毒,哪比得珠玑?
飞雹生寒,不问秋冬。
归人正怕黄昏,雨雹来时,天空似黳,该走向何处?
一地秧苗正在路上,如李梅之雨雹来袭,夭折无期。
你只管一吐为快,落地有坑。
雹碎春红,霜凋夏绿。一粒雹中,亦可读懂春秋冷暖。
若雹神有灵,或可让冰雹降在山谷,不要伤害了庄稼。
霰的拷问
想到糁儿。玉米糁儿。研磨的谷类,不是杂。
天在研磨。
是雨没有打开全部的胸襟,太过激动,眼泪便稀里哗啦就落了。像泥石流,不分青红皂白,从山上跌打滚爬就下来了。
霰是急色。寒霰匆来,食人间烟火。如那江流宛转,如那月照花林,泼墨般地豪爽大气。
宇宙是流变,生活是意见。上天也考虑不了那么精细,任由性子,完成这垂直的降临,完成这急剧的前奔。
天空也挽不回霰的拷问。
把熟悉变陌生的雾
霜气朝天。乳白的烟。挂成特有的晨色。
把熟悉一点点变成陌生。
你身体里到底有什么?虚幻的景,流动的生命,还是执意为人间包容!
遮掩是必须的,本性。“远离着,你也许会占有。”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这种失和迷,是种有意的遁。爱需要一些氤氲含蓄,太直白就没有色含雾、香引风的感觉了。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忽无还有,终随月华。人生其实正在雾是穿行,阳光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