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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土地上的萧红

时间:2018-05-17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陈花花  阅读:

孙郁在《民国文学十五讲》中这样评价过萧红:“作为东北的作家,萧红一直保持了地域性表达的特征。”萧红的地域性,无疑是源于那片看似荒蛮原始,却复杂生动的黑土地。正如它的冬天,死一般的寒冷,却依旧掩不住万物在那片土地上生生不息,在冬的寒冷中死去,又在来年春天见它重生。

我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东北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域,曾经自以为很了解的那片生我的黑土地,在萧红的笔下竟是那样的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的是她笔下对寒冷的描写:“严寒把大地冻裂了”(《呼兰河传》第一章)。东北的冷无风无雨,但看似平静的空气中仿佛横插着千千万万根带刺的针,刺向万物脆弱的肉身,无处躲藏。人还可以穿上棉袄貂皮御寒,但是大地只能任寒冷侵入地下,直逼地的心脏,忍受冷带来的撕裂般的痛。再如:“一个瓦盆,就在炕沿上,已经像小冰山似的冻得鼓鼓的了,于是我想起这屋的寒冷来了。”这般景象竟是因为“那扇通到后院去的窗子也通着大洞,瓦屋的房盖也透着青天。”(《呼兰河传》第七章),这不光是民国时期贫苦的冯歪嘴子的生存状态,也是如今东北农村真实的景象啊!穷苦人家依旧要在寒冷中艰难地熬过冬天。萧红将寒冷渗透于对贫苦大众的描写中,却流露出不同于她笔下的冷的温暖的同情。这也正体现了萧红以她独特的生命体验和感受,书写那片她熟悉的土地上的人的悲剧,表达同情的创作特色。

我认为只有真正成长于东北并且天生敏感细腻的人才会把东北的寒冷写得如此逼真鲜活,她的文字中仿佛冒着阵阵寒冷的白气。东北的严寒,往往造就了东北人民的坚强和勇敢,以至于野蛮和粗俗。就像人在冷的环境中会潜意识地加快一些动作的频率以取暖,这是我们的求生本能。世世代代长期生长于东北的劳苦人民,于是很自然地像动物一样“忙着生,忙着死”,东北人民性子急躁,粗俗野蛮的特色也随之产生。人们要在严寒中生存,哪里会有过多的耐心和心思去思考生死呢?近代中国的东北地区与整个中国的政局变换的联系是密切的,这是现代东北地区人民无法再感受到的事情了。但是在东北城市的风云变幻之外,农村依旧原始落后,那里的人们依旧活得笨拙,麻木和可怜。但在这生的艰辛背后,不难看到东北人民的顽强。鲁迅曾经这样评价过萧红的《生死场》:“北方人民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已经力透纸背。”死是如此容易,生又是多么的艰难。我们看到了萧红作品中生的苦难,但也能感受到东北人民的真诚与天然的乐观,即使他们闭塞落后,却也有另一种原始天然的美。

我不熟悉的是她向读者描绘的东北民间习俗景象。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跳大神”,这一迷信习俗在萧红的小说中出现过多次,但我认为萧红对它的描写和批判在小团圆媳妇的死中达到了高潮。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东北有这么具有神秘色彩的民间习俗。此外还有“放河灯”、“野台子戏”的描绘,萧红没有绝对地批判民间的陋习,保留了对原始落后习俗的真实描绘,我认为这是具有民俗学价值的,因为我们不光意识到萧红对故土愚昧落后的揭露与批判,也要看到萧红对那片故土的温情的回忆,对亡灵的至美的呼唤和那片黑土地上本有的美好。

  • 萧红的作品在近十年又重新受到重视,学者们对其作品的研究角度和方法进行了多种尝试,都解读出了不同的意味。我一直是从女性文学研究的角度切入的对萧红的研究和解读,不知不觉中,竟陷入了和她一样的悲观。

    我一直认为和萧红有着别样的缘分,我读她的作品就像一次和她超越时空的对话。在我上大学前不曾知道萧红。我是在一次周末因为“受了樱花的蛊惑”去青岛市里赏花,赏花后惬意地在青岛市的大街小巷闲逛,路过了沈从文故居,萧红故居,却也未曾特意留意过。只是几天后现代文学老师向我们讲授萧红,说她在1934年和萧军一起来到了青岛,在这里度过了少有的安静的创作时光,《生死场》也是在青岛完成的。我这才惊喜地回想起数天前,我曾在一座红楼前不经意地路过,原来,我也曾不经意地走过了萧红的路。而当我真正开始读她的作品时,才发现我和她的思想,一些生命体验是如此的相似。我从一开始的感同身受于她笔下的黑土世界,走向后来对她的女性生存描写的关注,她对我而言不仅伴随了我的现代文学的学习,更是启了我“女性文学”的蒙。

    虽然近几年大众对于有关萧红的女性文学研究成果十分熟悉,我依旧想在这里从女性文学角度谈一谈自己的拙见。我已经快一年没读萧红了,但是它的《刑罚的日子》中血淋淋的生产场面依旧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身为95后的我,只知道女性生产是在医院这种干净安全的环境中进行的,女性生产时丈夫可进产房陪同生产等等,尽是些人文关怀,一切的一切是为了产妇顺利生产。但是萧红笔下五姑姐姐的生产场面,仿佛让我穿越时空,亲眼见到了在曾经落后苦难的中国,女性生产是一件多么没有尊严和血腥痛苦的过程。五姑姐姐在生产时是裸着的,我认为这是女性最没有尊严的时刻,而与此同时,她又是最脆弱最痛苦的,她不光要忍受生产带来的生理的剧痛,还有丈夫在她生产时对她的粗暴行径:她的丈夫竟然直接朝她泼了一盆冷水!世上的男人啊,是谁让女人遭受如此的痛苦为你延续生命?若不知道也不在意,便是真的畜牲都不如了,因为这世上,再低级的公狗都知道照顾怀孕的母狗啊!一边是五姑姐姐惨绝人寰的哭喊,一边是丈夫的叫骂和冷漠,当最后一切归于平静:她“横在血光中,用肉体来浸着血。”经历了剜心一般的痛苦,却生下来一个死婴。

    这一画面带给我的震撼一度让我对分娩产生了巨大的恐惧。所以当我去年在美国交流时,听闻国内的一位产妇因为顺产太疼,想剖腹产被婆家拒绝,最终在快分娩前选择了跳楼。那时我脑中再次浮现了五姑姐姐的悲惨遭遇,瞬间感觉到女性的命运,从古至今在根本上一直是相通的。我就这个新闻和美国的朋友探讨,这些姑娘们十分惊讶地问我:“中国没有无痛分娩吗?”我竟一时语塞,当我后来去搜索关于无痛分娩的信息时,也是很痛心地发现,中国的无痛分娩普及率竟然那么低。近期在《双面格蕾丝》中我再一次看到了女性生存的艰难:“女生永远不要夜晚独自一人去上厕所”、“女人要一直保持警惕”这些几百年前的警示,这些暗示着女性处于弱者地位的警示,我很可悲地在当代社会找到了现实的对应。可见古今中外,女性生存状态本质上一直是艰难的。所以我认为,萧红之所以对于女性性别本身持悲观态度是有道理的,而分娩这一女性独具的生理属性,也是导致女性生理和精神痛苦的重要因素。

    萧红把女性分娩形容为“刑罚”,这与萧红自身经历有着紧密联系。萧红经历了两次生产,均被无情地抛弃,生产对于她而言,就是一场刑罚,肉体的刑罚,精神的刑罚。对于女性群体而言,这些外在于人的社会环境(暴虐的丈夫、凶恶的婆家、愚昧的人等等)无疑也造成了女性的悲剧,萧红对此强烈谴责,但是她自己面对过大的男权力量时,却又无力反抗,无法挣脱情感生活。她清楚也不清楚,找不到出路,最终无力地受着折磨,陷入了对女性身份本身的绝望之中。

    我是赞同她的悲观主义的,我不得不承认当今社会依旧是男权社会,女性地位在提高,但是终究要依附男权,也许社会学家对此能做出解释吧。而我在众多的文学作品中,愈发感觉到女性性别本身的悲观主义,便愈发同情萧红的遭遇,也越来越担心现世和未来的女性生存状态。鲁迅在创作小说时,不仅是批判历史和现实中的国民劣根性,他自己说过,他害怕的是他揭露的种种在几十年后依旧存在。但同时,我又赞同鲁迅的“绝望的反抗”精神,时代不同了,我虽仍保持着和萧红一样的悲观主义,却决定尽自己的力做最彻底的反抗。

    至今,我依旧能感受到她的文字飘荡在黑土地上,和她那颗千疮百孔且苍老的心,穿越时空关照着现代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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