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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性叙述中的理性关照

时间:2015-11-29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冯鲸洁  阅读:

  在韩少功的作品中读者总能感受到有一个思考者的身影在远处遥遥相望,作家一面理智冷静地编织着一个个或质朴真纯或奇谲诡异的故事,又一面微微颔首饱含悲悯地看着故事里形形色色人物的嬉笑怒骂。无论是在暴露出凝滞、愚昧民族文化的《爸爸爸》里,是在展现出现代文明如黑洞般可怕吞噬的《山歌天上来》里,还是在具有极强地域民族烙印的《马桥词典》里,都让读者隐隐感觉到有一种淡淡的哀婉曲调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尤其是在读者将小说读毕合上书页的一刹那,一种对于人类文明未来出路思考无解的迷茫即刻越出文本而充溢了心胸。

  在上述三部小说中作家都将笔触伸展到生存,深入呈现的是人类生活的真实图景,但作品中几乎没有一位人物明显地体察并感叹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精神困顿,除了追逐满足最基本的生存要求(温饱与捍卫领土),他们没有任何对生命本体的思考。当人的生命追求几乎等同于动物时,当人被强大的文化舆论挤压到喘不过气而迫不得已用麻痹与忘却的方式进行逃避时,“人生价值”这一概念受到了最大限度的嘲讽,刻骨的生存体验与空旷的精神内核被扯掉最后一层遮掩的纱巾而暴露于天日。

  一、苦难记忆里的精神创伤

  阅读《爸爸爸》时不由地感觉自己闯入了一片漫天迷雾、闭塞幽暗、山水重绕却是飞禽走兽皆有灵性的神秘世界,这里完善成熟的生活规则靠着一代代人自觉承传并生生不息。没有任何确定的文字制度规范着他们的言行,但他们却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小天地里活出了井然有序的生活。然而有一点毋庸置疑,作为原始部落,在没有任何现代文明干扰的情况下,这里出现的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类似陶渊明笔下的那一片祥和、其乐融融的世外桃源,相反,它是理性迷失,残忍暴起的集中地,是人性中的无知与暴虐竞相滋生的幽谷。这里有着深刻的祖先崇拜意识,守护着传统因袭的每一寸土地,宁静生活中传统的厚生爱民意识在危急情况下瞬间可以转变为视人命如草芥的绝对牺牲:开战前祭告神灵要杀人,尸身同牛骨一起在大锅里煮烂后还要分给每一家人吃下以表破釜沉舟的决心;战前还要砍牛头,手起刀落,紧张注视着牛倒地前的最后一刻是向前还是向后从而预测战局的胜负;明明一个丧失基本生活能力,只会嘟囔二句“爸爸”和“X妈妈”的弱智小孩却成为人们推崇跪拜的“丙大爷”“丙仙”。不仅如此,这里还恣意流散着原始生命中的暴烈决绝。一方面,村民们体现出自身文化品性中磊落干脆的绝对自制,另一方面,他们用几近自虐的方式诠释自尊意识以博取集体认同。他们用一把“剪酸菜,剪鞋样,剪指甲”的剪刀理所应当地剪出了一代又一代人,从没有一个人跳出来思考这随意混杂中的诡异性;无论生前声名如何,有没有话份儿,只要选择坐在削得尖尖的树桩上这种方法赴死都将得到整个村落最大的尊重;为了让青壮年了无牵挂地寻找新家园,老弱病残面东而坐,毫无怨言、慷慨从容地将面前的毒汁一饮而尽。他们人性中的愚昧与残忍是一把锋利的砍刀,向别人重重挥去的下一秒也落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当这一幕幕鸡飞狗跳,血腥杀戮之后,当读者满心以为这种原始的带有巫蛊式的文明终于在以血流成河为代价净洗之后,读者原本旨意看到的是新的带有希望的生命可以在这种釜底抽薪、去腐生肌的蜕变中诞生,然而韩少功却抛开读者包括他自己的情感期许,用冷静自持的笔调书写着真正符合理性思维的结局:白痴小孩儿丙崽死里逃生,并且毫无置疑的会将他的愚昧痴妄传承下去。对被这个结局震惊得措手不及的读者而言,这无疑是个惊天的噩耗,然而韩少功却并非如同恶作剧的孩童旨在以出乎意料博人眼球,他满心沉重地思考着在现代文明面具覆盖下最初始的民族文化烙印。

  透过韩少功借用文字探索呈现出的种种挖掘,我们看到的是对探寻文明根源永恒的无解的可能。追究最原始的人性,就像在小说里设计的原始部落的背景,其间人们表现出的带有古老底色的愚昧和残忍是他们日常习惯的无意识表达。韩少功正是透过这样的无意识习惯而深探民族文化记忆,揭示出苦难历史背后的精神创伤。保罗·康纳顿在《社会如何记忆》一书曾就人自身的身体记忆发表观点:“许多习惯技能的记忆形式说明,对于过去的记忆来说,虽然从不用追溯其历史来源,但却以我们现在的举止重演着过去。”[1]这样看来,韩少功深思的民族根源与文化记忆对未来人性发展来说更是具有重要意义。纵使在现代文明的繁饰下,根植于人性深处的也依旧是这种原始的不加思考与习惯性依赖,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当人们保护的面具一层层卸下,当科学的知识在绝境中再难成为披荆斩棘的利剑,并且人们基本的生存失去保障而将生活推向风雨飘摇之时,人们会选择像原始刀耕火种的祖先一样倏然间“呼啦”一声抛开所有信仰的旗帜,为了活命这一目的不择手段以至于刀剑相向。当自然时空都难以成为人类的局限,当个体生命与种族生命像新石器时代一样相通相融,读者是否还能保持着这样理性的自觉而悲叹厌恶故事中的愚昧与暴躁?光怪陆离充满“鬼气”的《爸爸爸》并非作家全然臆想的产物,他将现实生活中的记忆片段变形重塑再剪辑拼接,最终化为审视历史、剖析文化的利器。韩少功在接受台湾作家施叔青采访时说:“《爸爸爸》的情况最开始是一些局部素材使自己产生冲动,丙崽、道县人、古歌使我产生了创作的欲念。构思之后,理性参与进来。我特意把时代色彩抹去,成为一个任何时代都可能发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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