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那样流过
伴我一起出生的
是沿河那些柳。它们一片一片
生出，而我，一点一点
长大
校园停泊在对岸
每年春天，都在用一个
旧蛋壳，孵化一群
新鸡雏
我跟着一只老母鸡
模仿高尔基的海燕，每天做的
梦，都是在海上
高傲地飞翔
一直飞到村外
村子越来越小，河水越来
越细，河边的杨树林越来
越低
娘的一巴掌，打湿了
尿印，被褥吊在阳光下，我吊在
对岸的树丛里
模拟重生
人一旦充满回忆
生命的品质就不再清晰
和明确
年过花甲，眼睛里的
重影，把本来拥挤不堪的事物
再加一层双影
辨别不清哪一层是原始的
主体，哪一层是虚假的
幻影
经验是一块烧红的
铁，整装以待，封堵每一个
路口
我用自己的身体
充当跳板，趁每天晚上熟睡时
把灵魂出鞘
在一个人迹罕至的
梦境里，我的真实，很少被人们
四处驱赶
我这样借助黑夜
在自己的身体里，跳来跳去
五十年过去，忽然发现：
活着，就是用死的方式
朝着新生一次次地
试跳
而谁会那么幸运
还没有生出，就已经
跳了出去
噪音
从早晨开始，中心
公园被一群一群闲下来的人
放在舌尖上
京剧、地方戏、评书
时政要闻、体操伴奏，在窖藏中
耽误了发酵期
一支竹笛从音节上
划过来，吹笛子的男人
腰间的扩音喇叭
高举着分贝
像一个畸形儿
忽然站稳了
脚跟——
这是一个好听的
声音，从噪音的汪洋里
挣破栅栏
我停下来
望着天空，看到一只滚落的
昆虫，正惊慌地在自己脆弱的翅膀里
寻找空巢
细雨
河水流着流着
就流了过来，河水弯着
弯着，就弯了
过来
这样的湿天气
我总是想起已被割舍掉的
乡下
水性的河流，套在
一个框子里，像一根
挣不断的缰绳
刺玫花被刺包围着
花香从玉米群里逃脱了
我和那些刺玫花共同飘舞的时光
囚禁在那条大河的
臂弯里
浑身扎满了
刺
而今，我不再反抗了
我厌倦了疼痛
和挣扎
借着一场细雨
想尽办法，让病魔
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