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剧
敲过黑白键就拉响了小提琴，
两行眼泪划开胭脂，
掉进玫瑰花瓣。咖啡不加糖，
渐渐变凉。一枚钻戒滚落在地，
一片哗然。为什么
你并不感动?
一季一季的叶都枯了，誓言还在，
贞操还在。高跟鞋断了跟，
日记本蒙了尘，可是它们
还在还在。阔家公子马不停蹄，
铩羽而归。为什么
你并不感动?
之后是白血病，或者是车祸，
再不就是一场台风。
终于有人幡然悔悟，深入废墟，
冒死来到海边寻找。
你说他是该找着呢
还是找不着呢?——你怎么
就是不感动，连句话都不说?
我都快编不下去了!
撞车
这两个人何其相似。观点一致，
意见类同，对世界的看法不谋而合。
弄一样的发型，赶一样的时髦，
对一样的话题议论纷纷。
远看没有区别，近看像双胞胎;
说起话来，分不清谁在发言。
这两个人何其相似。他们读书，
于天南和地北遥相呼应。他们看报，
在中缝与头条有无相通。
他们写诗，相信自己的构思
无人可比，却在时代的想象力中
轰然撞车。
理所当然
你精于乔装打扮，言不由衷。
层出不穷的表情，经过筛选，只剩
薄薄几张，规范，得体，符合人情世故，
每天贴在你脸上，难于撕下。
为了与此配合，你还精于说服自己，
命自己相信，现在的你
便是你想要的样子，他们艳羡的成就
正是你奋斗的方向;你苦苦追寻，
不是受人胁迫，而是发自肺腑。
你精于放弃，精于讨好校长，同事，
更年期妇女，甚至包括你自己的学生。
你还精于察言观色，打杂，跑腿。
下班回家，面对男友，你精于扮成
一只温顺的猫咪，绕着他的皮鞋满地乱爬。
可是你想不明白，为什么
他们对你仍不满意，仍然觉得
你幼稚，书呆子，不明事理。你不知道
无论你怎样精于这一切，你终归只是
一个好学的孩子;可是他们不一样：他们
天生就懂，并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
混着混着
混着混着，就成了老面孔，
中坚力量，单位里的主要劳力。
就可以承上启下，接老同事的班，
给新来的小朋友们
讲一讲历史，讲一讲经验教训。
才当了几年的小屁孩儿，恍惚之间，
就说要成家立室，儿女绕膝。
熬夜，上网，方便面，这些
多年以来的老伙伴，渐渐走散。
八小时上班。八小时睡觉。
剩下的时间，陪孩子玩耍，
陪老婆逛街;买菜，拖地，看电视，
偶尔跟所剩无几的狐朋狗友
出去吃个饭，吹吹牛。日子
有条不紊地过着。形而上的闲暇
越来越少。我们早就不看闲书了，
日记更不可能写。当年的愤青
如今都已不发牢骚，他们
一个接一个地，成了幸福的俗人。
药剂管理员
他每天穿着工作服，戴着口罩和手套，
在他的地盘上一次次巡逻。
半天不去，他就坐立不安。
各种狭窄的通道，他总能迅速穿过，
步伐老练，动作娴熟，随手抹去
架子上的灰，摆正一只侧放的量筒。
跟老毒物们，他有着过命的交情。
砒霜，烧碱，叠氮钠，他一一清点着，
语调亲切，如呼儿唤女般。
有时他也会抱怨，别人借走了
他的宝贝，长期不还。有瓶浓硫酸
离开他已经很久，教他牵肠挂肚。
上锁之前，他又回头多看一眼。
就要退休了，这些老伙计
交给谁他都不放心。他打开门，
又把药剂室检查了一遍。
看山
从正面看它。从侧面看它。
从缆车上、蜿延的青石路上、
峰顶上看它。
一座山巍峨，雄壮，
贴着鼻尖拔地而起，
与世间所有震撼人心的东西
一模一样。
除了看它我无计可施。
除了看它我还是看它。
它的美森严，绝对，
不被占有，也无法带走。
它像我偷偷爱着的邻家的妻子，
叫人抓狂。
第三个梦想
我不能明白的事情
像你的头发一样多，
像风雨之中凌乱的秋天，
病叶拍打着它的每一个角落。
我把某个梦想称为第三个，
却给不出适当的理由，
正如我把另外的梦想
称为第一个，或者第二个。
我不能明白的这第三个梦想
也曾跟别的梦想一样，
站在我够得到的地方，
让我设想那无限的可能。
我不能明白的，终究还是
没能明白。毫无征兆地，
我被时间扔到了梦外。
风雨过后，没有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