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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

时间:2013-07-27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秩名  阅读:

  苏承独自驾车回家。从上海出发,一天半过后,他会到达目的地。又枯燥又累人的旅程,他想。近几年回家,总会有某个路段通上高速,回家比过去要便捷多了。他却总是惶恐,先前熟稔的国道成为绕远道的歧路,不再让人信任,而他又害怕迷失在新的高速路口中。只有到达歇脚的耒阳市,他才觉得自己从迷雾漫漫的城市丛林中穿越出来,回家的路途变得清晰、明朗。一个要好的朋友住在耒阳市,他落脚一晚,第二天出发,赶在午饭前到家。这一次回来只能待两天,他要把儿子送回上海的学校,马上要开学了。时间很仓促,但他不想让孩子的一切显得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苏承计算得很准确,上午十一点来钟他就开进村子。院子的围墙盖得很高,用条形瓷砖镶得整整齐齐,很好认。在他等着刘姨打开院门的时候,他考虑是不是得把院墙拆掉,使屋子看起来跟另外乡民的住所一样:不要院子,敞开大门,乐意接待每一个走近的人。

  “奶奶还好吗?”他在车里看见开门后的刘姨问道。刘姨五十多岁,家在邻近的镇上。子女都外出打工,地里的活儿干不动了,他请她过来照顾老人。

  “很不错。上午才起,在楼上没坐多久。”

  “这二十来天都起得很晚吗?她没上村里别家转转?”

  “老太太不愿出门。醒得早,天刚一亮楼上就开始响动。我上楼帮她穿衣服,她又不起,要我把二楼阳台的门打开。这些天一直这样。”

  •   苏承点点头。冬天总是难熬的,没有天光叫人难受。村里别的老人会互相串门,她早先也这样,体力大大减退后就只待在家里。他希望能有别人来看她,但是很少有人走进这个整洁、雅净的院子。她去拜访别人的时候,回访的很少。

      “孩子没闹吧?她喜欢他吗?”苏承知道她不会喜欢他。她在孙子身上用尽了太多的心血,没有力气再来关爱他的下一辈。

      儿子沉闷,不爱交流,做什么事情都是呆板地一次次重复,这也是他很难讨人喜欢的原因。年前回家的时候,他才从医生那儿了解到这是轻微自闭症。是他的缘故吗?因为同妻子的离婚?因为那段糟糕的婚姻?“自闭症形成的缘由很多,外界因素不是最重要的。”医生安慰他,“应该尽可能引导他保持对外界的兴趣,尤其在症状不是很明显的时候。你不能再让他独自一人待着!”医生告诫他。但是年后临时返回上海,他还是决定把他留在老家。

      他径直上楼。儿子的房间安安静静,他叹了口气,迈过去推开老太太的房间门。

      “在窗户里就看见你回来了。”她坐在床边的软椅上,穿戴整齐,几缕银白色的头发飘在头巾两侧——她一直不喜欢帽子,冬天天冷就缠浅灰色的头巾。他看不出她有什么高兴。

      “小家伙吵着你了吗?”

      “他很安静,比我都安静。”她回答道。

      “那挺好。我还怕扔他在家瞎哭闹,吵到你!三天后他开学,我只住两天。”说完,他就后悔了,他不该这么早提起这件事。

      “年后你去上海就该把他带走,你就不用回来,你们根本就不用回这个家!”

      “我以为让他留下来,你会喜欢——你会需要他的。”

      “我不需要他,我不需要任何人。”她提高声音。年近九十,她的严厉和倔强依然令他畏惧。

      他默然。不一会儿,她的眼皮垂下来,苏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事。不一会儿,她的头更深地垂下,似乎睡着了。他俩之间的交谈很少了,他有一种模糊的恐惧,她沉浸的世界是他根本进入不了的,它把她包围、封闭,对他竖起厚厚的壁垒。他轻声退出来,把她的房门掩上。

      隔壁就是孩子的房间,儿子盘着腿坐在地上,三国人物卡片随意散落在他周围,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其中几张。走到跟前抚摸到他的头时,他才注意到有人走了进来。苏承在旁边观察他,注意到他在寻找颜色相同的卡片,然后依次把它们排列开。儿子不会把目光投向远的地方,于是做父亲的故作不经意地把卡片推至他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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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吃饭时,楼上电话铃响,苏承上楼接了。等老太太、儿子离开餐桌,他问刘姨:“前几天石井村的电话你告诉老太太了吗?”

      “没有,你回来自己决定更好。”刘姨回答。

      “她还是不去的好!”他低声说道,“她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那边没来人。可是——”刘姨缓了缓,“她跟我聊过那边,说起很多她做姑娘家的事儿。她惦记石井。这些你不知道?”

      “哦?”苏承有点意外,她不应该瞒他。因为有刘姨的提示,他重新思考这件事。石井陈家,那是老太太的娘家。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回去过了?四十?五十?这个数字肯定要比他的年龄大许多。他对石井陈家没有概念,只知道老太太还有一个妹妹住在那儿,陈家留了她在地方上招赘夫婿。现在她也死了。中午的电话是邀请老太太参加妹妹的葬礼。三天前那边打过来电话,他让刘姨先不吭声,一切等他回来。人是见不着了,闭殓日子已过,她见不着那个疏远的妹妹了。几十年都没有联系,现在还有必要去吗?她为何不回娘家,他不知道原因。她从来都不肯说,他也没追问。父亲在他九岁的时候死掉,母亲两年后改嫁;一个姑姑嫁得远。他只感到她对陈家有股怨恨。但近几年,他在上海工作回来越来越少,老太太孤独寂寞的时候常说:年轻的时候要是留在石井娘家该多好!她说这话,苏承知道是她在气他。她独自抚养了他,把他从失去父母的贫困、无助、脆弱的悲惨境遇挽救出来;然后他长大,离开她,把她留给了孤独、衰老,这就是他对她的回报。他为她请了保姆来服侍;村里人都惊叹她的坚强,也羡慕她的福气,但他知道这一切远远不够。苏承决定把这事瞒下来,她需要安稳地度过她的晚年。除了这些,他还能为她做什么呢?

      第二天早晨苏承被电话铃吵醒。接过来电话,还是昨天的那位大姐。她上个电话说他该叫她“姨娘”,他只是“喂”一声,等对方开口。

      “决定好了吗?你和你奶奶什么时候过来?”

      他眉头一皱:“奶奶身子不好,怕是去不了。我自己一个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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