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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懵子

时间:2014-06-27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晴空一鹤  阅读:

  过去,我们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有外号。如果大家把这个人的外号都叫开了,往往到后来,人们就忘了他们的真实姓名。四叔公叫刘友德,村里人都叫他“酒懵子”。

  我认识四叔公是在我初中二年级的时候。一天放学后,天已经黑了,我背着书包从城里骑自行车回来。刚刚放学时下起来的小雪,在风力的作用下显得越发大了起来,嗷嗷的北风毫不留情地伴着雪花,从地上刮到空中,我的眉毛和头发的鬓角都被冰霜挂浆了。前几天下的雪,被各种车辆碾得一道道沟,自行车也不时地直侧歪,我感到围在头上的花头巾和棉袄都冻僵了,把着车把的双手有些麻木,两只脚硬梆梆、机械地蹬着车子。快到村口的时候,风雪越发大了,我有点实在蹬不动了,眼睛被雪糊住了。用手擦了擦眼睛,我不得不下了车子、推着走,让自己梆硬的两脚在地上小跑着,才缓解了一些麻木和疼痛的感觉。

  这时,风雪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我只好慢慢地停下来。猛一抬头,看到前面不远处亮着一束昏暗的灯光。当我走进了才看清楚,这里原来是村东头那个一间半的小破土房,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经过这里。我想停了下来,到屋子里暖和一下再走。索性摘下头巾抽打着身上的雪,我不假思索的走进了只有半截喽嗖院墙的小院子,敲了敲房门。只听里面发出吼喽嗓音的男人在大声说:“门没有锁,进来吧!”听到这样一个声音复杂的半老男人的回话,看着那破旧的门窗和掉了皮的土墙,我犹豫了,心里有些害怕。可又一想,已经惊动了人家,不进去又不好。于是我就不得不硬着头皮,拉开门撞进去了。

  进了门,我愣在了门口。昏暗的灯光下,炕桌旁斜歪着一个40多岁、披着脏兮兮破皮袄的男人,他只是呼噜着,半闭着眼睛,不抬头,也不说话,满屋子酒气。在用眼睛一扫就可以看到屋里每一角落的屋子里,有压井和洗衣盆、洗衣板,有冬储白菜、土豆和萝卜,墙角里摆着各样的农用工具,炕上有个看上去半新不旧的炕梫,胡乱地堆放着两双破棉被子,屋里地下堆放着各种各样、说不清的、烂七八糟的东西。我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走进了一个老光棍儿的屋子里,心里越发害怕起来。我定了定神,诺诺地说:“大叔,我就是想进屋子里暖和一下。”好像几天没有洗脸的老男人,伸出手指着那个黑漆寥光的板凳子说:“这天儿,真冷啊!你坐吧,姑娘。”我哪里还敢坐下,踌躇着想退出去,可又不好意思,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老男人从身边摸起一个还有点儿酒底子的瓶子,蹭下炕,拿了一个小塘瓷缸子,空了空酒瓶子,老远地递过了缸子。表情温和地向我笑了笑,舌头有些僵硬地说:“来,姑娘,喝口酒儿,你就会暖乎一些。”我先是怔了一下,怯于情面,我接过了缸子,挑缸子边沿干净的地方抿了一口,毫无诚意地说:“谢谢,我回去了。”一手拿缸子,一手拿空瓶子的老男人,睁大了红眼边儿的眼睛愣在了那里。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哎,这姑娘长得这么漂亮。恩,好漂亮的姑娘,漂亮!”不知道他后来又说了什么,我飞一般地跨上自行车,向河西我的家骑去。说也怪,这一口酒喝的,我感到浑身冒热气,这种感觉,是我终身难忘的。

  睡觉前,妈妈严肃地警告我,以后要注意,少和这样的人来往,他是酒懵子。第二天起床,洗脸时发现自己的鼻子流了血,知道一定是昨晚那似乎让我温暖了许多的酒的作用,我不敢和妈妈说我喝了他的酒。

  •   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过之后,爱人握着我的手,我们走下了豪华的夏利婚车。酒席宴间,我和爱人挨着桌地向来宾敬酒。当我走到婆婆桌前的时候,看到了酒懵子,我顿时吓了一跳。在我愣神的时候,婆婆对我说:“思嘉,这是咱家四叔。来,快给他倒一杯。”四叔穿了一身蓝色的新迪卡,看上去不那么可怕了,脸也洗得干净了许多。旁边坐着一个30左右岁打扮得较为时髦的乡下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光着屁股的男孩儿,婆婆说那个是二婶子。按着婆婆的指点,我给四叔倒了满满一杯酒。他“刷”地站了起来,通红的脸上闪着兴奋的表情,干净利落地说:“我,祝你们白头到老!”一仰脖,二两半的白酒杯喝了个罄尽。这是我参加工作后,结婚时见到的酒懵子,也就是我的四叔公。

      后来,爱人对我说起四叔。小时候他没了娘,是他姥姥把他拉扯大的。那次村里修了砂石路,大汽车通过时,他追撵汽车,把脖子摔歪了。家里穷,没有人嫁给他,自己在村子的紧东头盖了一间土房,一住就是二十几年。那时候,他很孤独,除了在生产队干活,就是愿意独自喝闷酒,一喝酒就多,他又不善言谈,喝多了,找个地方就能睡着,大伙就给他起了“酒懵子”的外号。改革开放后,村子里的人们生活好了起来。家家户户都打水井,四叔就把这个活给包揽下来,这几年日子好过了,四叔从龙江县娶了四婶子。我爱人说,小时候,四叔可喜欢他了,跟他抓蚂蚱、斗蛐蛐,还领他去打鱼,用翻地时挖来的蚯蚓换钱买糖球等等。“你不用怕,他从不惹事,真的。其实他人很善良的……”爱人的话语里,对四叔公有尊敬也有疼爱,我开始对他多了一些理解。

      十多年后的一个秋天,爱人下班回来,面目深沉地告诉我说:“四叔死了,明天你也和单位请假吧,我们回乡下,去给他老人家送葬。”我吃惊地留下了眼泪。第二天一早,爱人开着车和我一起来到了我们久违的老家。婆婆忙三火四地拿了一些东西,领我们去了葬礼现场。

      四叔家小弟摔了盆子,手捧着带相片的骨灰盒,带着孝帽子、打着灵幡走在前面,一个喇叭匠吹着及其哀婉的曲调,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全家人一字排开地跟在后面,走在地头濠愣子上,一个个低着头,婆婆搀扶着抽泣中的四婶子,不时给她擦拭着眼泪;我跟在抱着坛子的爱人后面,抱着一大包黄纸和冥币。全村很多的人都留着眼泪为他送葬,一些人手里还拿着酒瓶子。在他们中,有的说酒懵子走的太早了,他是好人,咱村里很多人家的水井都是他打的,井深、水清,味道也好;有的说,多亏了四叔的义举救了大家。要不是他,这次很多人都会被砸死的,不知道有几家会留下孤儿寡母了。四叔公下葬后,村上给他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义士刘友德碑记》,大致内容是在修水电站的工程时,四叔为救其他工友英勇献身了,年仅56岁。我和爱人给四叔公行了礼,并在碑前放了那个大大的酒坛子。全村到来的男女老少,每人都手里拿着事先备好的一杯酒,挨着个地往坛子里倒酒,直到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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