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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的那片绿

时间:2014-04-30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栗绿墙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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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记忆就像一坛窖藏多年的老酒,打开它,一股浓浓的醇香便扑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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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决意从镇上搬到乡下去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她一生的命运。如果不是因为爷爷是乡农会干部,如果不是因为乡下有那大约五亩土地可以耕种,如果不是场镇里什么都靠拿钱购买,母亲是不会顺了父亲的主意。或许,在镇上的外公开的药铺里,母亲的生计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母亲在外公开的药铺里做事,就是照外公开的药方抓药,也就是现在的药剂员。另一方面还得照外公的吩咐学些医疗知识,既做女儿,也做徒弟。我从未见过外公外婆,只是在母亲的描述中勉强再现过他们的形象。在药铺里,母亲就像一台机器,不停地重复生产着。好在,外公传授的医学知识常常带给母亲以新鲜的感觉。这种新鲜,承载着母亲的全部希望。

  到了乡下村子里,母亲的眼睛忽然一亮,一条条石板路把分散的院子串了起来,就像在一根线上打了若干个结儿。房前屋后,有黄桷树,有摇钱树,有桉树,还有那茂密的小竹林。一条小溪从院边飘过去,小溪边有石砌的岸台,岸台边常有女人们在这里洗衣服,叽叽喳喳地摆龙门阵。笑声从这里绽开,弥漫在上空中,把整个院落都惹醉了。

  •   母亲根本做不了农活,换句话说,到乡下只是为了陪伴执意回乡下的父亲。在这一点上,母亲见人就说她是明智的选择。爷爷去世后,农会也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村委会。父亲做了村干部。母亲学的那点医学知识总算有了派场。母亲被派去短期培训,因为村里要成立医疗站。其实,医疗站就是现今的村卫生室。那时候,人们管医疗站的医生叫“赤脚医生”。母亲成了村医疗站仅有的两名赤脚医生之一。

      村医疗站就设在学校里。医疗站门前那棵黄桷树,树干挺直,有两米多高,然后分成三枝,向三个方向伸出去,恰似一把大绿伞。好多来看病的人总爱坐在树下歇歇气。我知道,母亲的医术并不高,培训期间她主要学的是接生,俗称“接生婆”。但是,母亲的责任心、母亲对病人的细心至今还存于我的脑海中。她总是不停地询问病人的病情,问清楚了,再开药方。我每天放学后便在医疗站等母亲,有时候还埋怨母亲太啰嗦。

      母亲在村子里,包括邻近几个村,都是有名的,原因是谁家要产小孩了,必上门请母亲去接生。那时候不像现在孕妇临产了就住进了医院,家里所有的人围着她转,以最好的环境等待着新生命的诞生。我那时候还小,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要听到有人敲门叫母亲名字的声音,我会一下醒来,不许母亲走。无奈之下,多少次来人便背着我、领着母亲去接生,有时候得走几十里地。现在想来,在那静静的夜里,我不知陪着母亲走了多少人家,享受了多少母亲接生完后吃荷包蛋的特有待遇。我问母亲,这一生你目睹了多少生命初次来到人间。母亲答不出具体数字,但她说总有千把人吧。我想这个数字的多少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但是,母亲牺牲了多少个美丽的夜晚,走了多少漫漫长路,岂能用数字来衡量?母亲把精力最旺盛的三十年献给了这个村子,献给了整个乡下。精细的习惯让母亲没出一例事故,难怪有好多人工作了、结婚了,还在称呼母亲为再生妈妈。

      母亲为整个村子孕育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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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已经习惯了乡下生活。她深深爱着村子里的这一切。尽管灾荒年间家家户户无以继日,有的脚肿了,有的几天都揭不开锅了。我们家也过着苦寒的日子,母亲也从没后悔过。好在我们这个村子,村长不惜冒着被割掉资本主义尾巴的危险,暗地里组织一些人种些粮食作物分给大家,虽然比不上街上的居民,但也不至于被饿死。

      那时,父亲已是村里的会计。可是世事难料,父亲在组织村民去乡场江边船上担氨水时不慎掉进氨水船里,肋骨折断,呛人的氨水也被吞了许多到肚里,从此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几乎卧床不起,我们多么担心父亲的身体。

      当太阳还没从东方露出脸来的时候,母亲就去医疗站。那里,等待着许多看病的村民。中午回到家里,母亲还要给父亲打针,叮嘱父亲吃药。那些日子里,我看见母亲眼角的皱纹多了,深了。我知道,这些皱纹,是岁月写在母亲脸上的一行一行的诗歌!它把母亲的苦、母亲的累、母亲的执着,都写在这些诗里。读着它,我的眼眶里便填满了泪水。

      我们几兄妹曾经商议,不叫母亲去医疗站了,或者,迅速培养一位接生新人,把接生这活交出去。因为我们知道,母亲的劳累会让我们更加不安。要撑起这个家,要把我们拉扯大,那是多么的不容易。当我们把这一想法告诉父亲母亲的时候,父亲不置可否,母亲却生气极了!她说,村子里的这些人看病怎么办?人家生娃儿找哪个?你们太自私了!我说,医疗站里还有医生嘛。母亲冲我一吼,一个医生啷个得行?吼过之后,母亲却显得异常的平静,她望着身体渐好的父亲,她希望从父亲那里获得答案。那一霎那,我好像看见了母亲的歉意,看见了母亲的犹豫,但又感受到了母亲的坚强。母亲眼眶里的泪水,没有当着我们的面流出来。还是父亲说,你妈不容易呀,任她作主吧。母亲朝父亲点了点头,还文绉绉地说了一句,知我者,莫若你们父亲也。我们都笑了。那笑,多少含着些酸楚。

      这笑声,穿过茫茫的夜色,在村子上空回旋,缭绕成美丽的和弦,拂过夜的静谧,让这个村子在甜蜜的期盼中悄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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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个院子住着七户人家,我们家是外姓,其余均高姓。夏天夜晚数星星的时候,全院的人拿了凉床放在院坝里,有说有笑,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高姓六户人家均系弟兄。当每个人都有了儿女、都为自家生计奔波的时候,其实弟兄之间的那份情谊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这就是村子里的另一个写照。想来也是,自己的生活都困难了,还顾得了那么多?况且,那年月里,哪家不是四五个子女,要把自己的子女拉扯大已经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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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是常常去关怀高永合大叔的。他在高家排行老大,单身,高龄,几兄弟偶尔照料一下,但几兄弟的媳妇都不那么顺眼了。

      如果我们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母亲就嘱咐我给高大叔端一碗去。我不解,问母亲,人家亲兄弟都不怎么管,我们管他干什么?母亲说,人家活这么大岁数不容易,怪可怜的,都是一个院子里的,帮衬着是应该的。尽管母亲这样说了,可当时我仍不能理解母亲的这一举措。

      有一次,隔壁的邓妈半夜突然发病。母亲闻讯后迅速奔了去,我们也跟着起床去看。邓妈的女儿说她妈可能不行了,所以院子里的人都起来了。大家围在床前,看着母亲给邓妈摁人中穴。邓妈呼吸困难,好像喉咙里有痰卡着。母亲的嘴一下对着邓妈的嘴,硬是把邓妈喉咙里的痰吸了出来。当母亲把痰吐出来的时候,我的心里直干呕。也只有母亲,是这么的不顾一切。看着邓妈好受一些,母亲才稍稍放松了一些。这个时候,我感到母亲是多么的伟大!我为有这样一位母亲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邓妈当晚被送往医院,由于处理及时,终躲过一劫,不久便康复了。每当晚上乘凉议论这件事时,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母亲。我知道,母亲这时候心里是多么的快乐。

      和谐装进了这个院子里,而这个院子,总把我带进甜蜜的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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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们几兄妹纷纷从乡下进入城市之后,当父亲离开人世之后,母亲已从一个干练、清爽的女人走进了花甲之年。父亲的离世给了母亲沉重的打击。为了父亲,母亲从镇上跟随来了乡下,她为父亲付出了很多很多。母亲想守着父亲,守着父亲为她留下的穿斗瓦房,守着父亲为她留下的柚子树、柑子树,守着父亲为她留下的那几亩土地。但是,母亲已经不是当年的母亲了,她有了满头的白发,她虽然身体硬朗,却大不如从前了。

      我们决意接她进城。

      这种决定对母亲来说,是预料之中的事。临走那天,母亲在老宅的瓦房前伫立良久,她要再多看几眼那几间瓦房,她要把瓦房深深地装进她的记忆里。母亲还特地跑到自留地前,用一个小袋子,捧了地里的泥土装进小袋子里。她说,她要常常闻泥土的味道,她要时时体味泥土的气息,她舍不得这片土地。我告诉她,你可以常常回来看看,家乡的大门为你敞开着。可不知怎的,母亲的举动好似离开了就不能回来似的。

      伤感装满了她的心里难舍难离挂在了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小院子显得特别的宁静。或许,这种宁静也在为母亲默默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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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生命的价值在于平淡。只有高小文化的母亲,从来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她只知道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去做应该做的事,不讲任何回报。想想那时去接生,主人会煮几个荷包蛋,然后拿两块钱算是报酬,有时候,母亲还将收的钱又反送给人家,说是祝贺什么的。这些平淡的生活伴随着母亲的一生,直至她生命的结束。可是,母亲的所作所为,却又深深地影响着我们兄妹。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没有令人激动的豪心壮语,就这样静静地、潜移默化地进入我们的五脏六腑,进入我们的灵魂,然后慢慢地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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