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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

时间:2013-07-31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李光彪  阅读:

  一粒饱满的稻谷被选为种子入地,在农民的精心呵护下,便成为一株秧苗,再把秧苗移栽进亮汪汪的水田,一苗多蘖,绿油油蓬勃生长。夏末初秋,秧苗簇拥着拔节﹑抽穗﹑扬花,转眼,一丘丘﹑一片片水稻逐渐成熟,金黄璀璨,尽收眼底的是一派五谷丰登的景象。

  农家的秋收在“嚯嚯”的磨镰声中,似赛场上裁判吹响哨子,你追我赶,竞相开始了。早的人家“七月半”,就可尝到新米饭,“中秋节”前后,家家户户就一片新米飘香了。

  脱去谷粒的稻草,是牛马驴骡的食料,家家都会像收庄稼一样收拾,用草绑草,扎成圆锥型的“草揪”,捆成圆柱型的“草把”。然后整齐有序地放在田里、或是田埂上晒干,挑回家、背回家,堆在牛厩楼上,或垛柴似地码在不易受水、受潮的屋檐下,储存着水冷草枯的冬春季节喂牛马。

  在我眼里,稻草就是稻草,喂牛马都还要铡碎。而且稻草脚杆硬硬的,挑来拣去,不会说话的牛马也不喜欢吃,常常把草搁在槽底,只好捞出来给牛马垫圈作肥。而就是这样小小一根稻草,在平凡得像根稻草的母亲眼里都是金条,只要经过她的手就变废为宝。

  每年入冬,母亲开始磨豆腐、腌咸菜、要晒霉豆腐的时候,总会从草码上挑一把最好的稻,解开,“啪……啪……啪……”,抖去灰尘草沫,拣鲜葱蒜苗似地拔去脚草叶,一一铺在房头上晒待腌的豆腐;或是把稻草洗净,扭成个草团,用来塞腌菜罐。家里杀年猪,母亲也会用些干净的稻草铺在楼板上,用来放肉,然后就安排我拖几把稻草,找个僻静的地方,去烧猪头、猪脚、猪手。我模仿着大人的样子,先解开一把草,把猪头栽上,再用稻草架柴似地站立着把猪头捂严,“哗”一下点燃火,稻草就“吡吡啪啪”熊熊燃烧起来。几个回合,边烧、边刮,再添稻草、再烧、再刮,毛被烧去刮尽,黄喷喷的猪头拎回家,向母亲领功邀赏,便可多吃几块一年到头渴望的年猪肉了。名家散文

  •   稻草似乎是母亲最能派上用场的一种东西。插秧时节,母亲去拔秧苗,常挑一箍棵长的稻草,一把一把绑秧苗。若有蔬菜要拿到狗街、猫街卖,也如此,不论是分葱、蒜苗、白菜、茴香、菠菜、青笋、芹菜等,凡是需要捆扎的,一一洗净,用几根稻草,小把小把捆好,才背着上市。有时去卖猪,也要往竹篮里垫上稻草,让猪感觉睡在圈里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就被卖了。婚娶讨嫁,建房竖柱,逢年过节,母亲就会用稻草来捂蚕豆芽、黄豆芽、兵豆芽。然后用那些又胖又嫩的豆芽,挡门立户、当礼品送人,或是留着自家办喜事用,作为上等好菜,有脸有面待客。

      老家在山区,出门就爬坡,上坡下坎,七丁八拐,背的多,挑的少,“背”是最常见的农活。而且勤劳的母亲不甘示弱,敢与那些力气如牛的汉子比个高低,能背上百公斤的石头、粪土、柴捆,诀窍就是用女人不好意思用的半圆型背板,头和肩同时着力,再往腰脊上镶个自制的稻草垫把,就可以比常人多背二三十公斤东西。常令那些弱小的汉子眼气。眼气母亲的体魄,眼气母亲的智慧,眼气母亲靠“背”挣来的高工分,眼气母亲靠“背”背来的油盐柴米不缺的日子。

      心灵手巧的母亲,还会用稻草编制用具。那时家里穷,为了让我床上有垫的,母亲精心挑出些最好的稻草编制成草帘、草蓆当棉花垫在床板上,使我睡得软些。但那时的我,不知什么原因,常“撒夜尿”,心里想着是在别的地方撒尿,忽然从梦中醒来,才知自己尿床了。所以草帘经不住尿咬,尽管被母亲抽去晒过,但很快就变黄发黑了。再加上那些偷吃我血的吸血虫“壁虱”,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常躲在草帘卷“安家落户”,繁衍生息,夜间梦里经常被叮醒。第二天,母亲只好抽出草帘,抱到院外,像画卷一样由我和她打开,竖扶起来,各拉一头,用根光滑的棍子不停地翻来覆去捶打,撵得那些吸食我的血液、像小瓢虫似的红红壁虱一骨碌滚落在地上,东蹿西逃,最终一一死在我和母亲的脚下。毕竟是草帘,不时被我尿床浸潮,不时要捶撵壁虱,没多长时间就受损、破烂了。几天后,母亲编制的新草帘、草蓆,就会垫在我的屁股下面,让我闻着清香的稻草味入梦,不知不觉,不争气的我,又尿床了……家里穷,请不起木匠做凳子,屁股下坐的除几条祖辈传下的旧板凳外,大多是一截木头、一个树疙瘩。母亲就用稻草编制成草墩,高的、矮的、大的、小的都有十几个,不用时,一个摞一个,码在墙角,要坐时,随手拎来,坐着吃饭,坐着烤火,坐着喂猪,全家人各得其所。而母亲常坐着草墩搓麻线,纳鞋帮,缝针线,剁猪食,捡种粮……几乎手没有闲下来过,直到三更半夜。或提着个草墩,去参加生产队开社员会。我亦如此,一听说来村里放电影,就会早早地扛个大草墩,去那块全村人的晒场上,选个好位置,看让我满脑子长满幻想的电影。直到全部人散场,放映人员解下布幕,才拎着草墩,依依不舍回家。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我所在的偏僻老家与广大贫穷落后的山区农村一样,淋浴条件极差,要洗澡,只能瞅个酷热的天气,去坝塘里、山箐里、河里洗。而且女人几乎都不会游泳,一月、两月、一年半载,不洗身子那是见怪不怪的事。爱干净的母亲干完那些又脏又累的农活,常烧一锅水,紧依墙角,用草帘作屏障,把自己围在里面,自擦、自冲洗。一直听母亲说,我襁褓婴年时,母亲常用这种方法,为我洗身上的屎尿,然后再把赤裸裸的我包捆好,生怕我着凉感冒,使我没有狐臭味,一天天健康长大。大嫂、二嫂生孩子“做月子”时,也常见母亲十天半月就熬些中药,让她们坐在自己发明的稻草帘“洗澡堂”里蒸醺,减少做月子的病。

      后来,老家种的烤烟也越来越多,母亲的稻草手艺也派上了用场,专门打草蓆,八角钱一床卖给当地烟叶站。大集体时,钱交生产队兑换工分,年底分粮、分钱,田地分到户后,打草蓆赚来的钱就是母亲的劳动回报了。所以,母亲每年不管用什么方法,买也好,斢换也好,帮人家编制草帘、草墩抵工时费也好,都要囤积很多好的稻草,闲时“打草蓆”卖给烟叶站,使家里除烤烟收入外,又多了一条微薄的生财之道,哺育我成长。

      像泥土后裔稻草的我,进城二十年到现在,豪华的客厅里,经常放着几个与那些高档家具不相配的草墩,都是母亲从乡下老家带来的,全家人都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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